1、電影中後段取代溫蒂妮的城市導覽員,充分對比出與溫蒂妮的差異,那名導覽員的解說呈現了高度集中之工商社會的市儈性,言談不外乎房價、產權糾紛,而溫蒂妮解說柏林這座城市時,從歷史娓娓道來,讓你看到從沼澤地、宮殿、現代化都市的整體變遷與重心移動,讓你看到這座城市幾經荒廢而後重建,最重要的,這座城市並不只是歷史、文化、經濟中的宏偉建設,在這座城市中,在他所在的位置,還因為一種情味而有了意義,有了靈魂——當溫蒂妮提出「我在哪裡」這個問題時,電影從柏林城的模型具焦中,蒙太奇的嵌入了情人所在的咖啡廳,那一瞬間世界因而不同。這讓我想起戰地琴人(The Pianist,2002)那名不斷藏匿的猶太鋼琴家,在轟炸後的廢虛中彈奏鋼琴的瞬間,一座荒頹的城市變得晶瑩剔透起來了。
2、約翰納斯和克里斯多夫這兩名男性對待溫蒂妮的態度截然不同,從電影中後段約翰納斯回頭找溫蒂妮所說的話中,他說「我從沒有看過你穿工作服」、「我預定了你最喜歡的那個房間」,這兩句話的對象可以是任何女性,代表他無知於這名女性的生活(前句),並且表現了自己才是自己所關心的對象(後句)。由此可知,他對於溫蒂妮的認識和渴望僅是膚淺的。反觀克利斯多夫是從溫蒂妮的真實狀態中認識、欣賞、愛上了溫蒂妮,即使是鄉間破舊的旅館,也無礙於他們的情感發展。克里斯多夫可說是論語裡說的「汎愛眾而親仁」,能親仁,是具有了一種高度的感知力與辨識力。
3、在一段情感中,餘情未了是很危險的事情。電影開頭分手一幕,溫蒂妮威脅要殺了約翰納斯,電影後段從克里斯多夫的一通來電開始,走入奇幻、詭譎,甚至於可以說是抽象而不現實的情節後,溫蒂妮是否真將約翰納斯給淹死,這不用深究,但是將一段過去的感情從心理層面斬斷,是無庸置疑的。這一點,在克里斯多夫上亦如是,在湖泊中向死去的溫蒂妮告別後,走回岸上,繼續自己的人生。
4、溫蒂妮(Undine,2020)游走於虛實之間,從神話、歷史、象徵,進入個人內心與精神中,用城市的流變、重心的遷移、崩潰後的重建,隱喻人的情感面,把愛情拍得很高端,也把有情的世界拍得很高端。
(本文首发幕味儿微信公众号)
德勒兹在《运动-影像》中指出,水之世界是一种与陆地世界迥然不同的运动和感知系统。在那里,重心不再稳定,一切人和物都处于摇摆之中,我们必须服从的规则便是没有规则。因此,作为工业潜水员的爱人与温蒂妮的结合将温蒂妮指引向她的本源,开启出一个新的世界,指向一个对于我们这个井井有条的,商品可以自由流动,人却被禁锢的世界的挑战或颠覆。
被分手的解说员温蒂妮听到一声“温蒂妮”的呼唤,看到水族箱中的潜水员小雕像,停下脚步,仿佛循着这一指引,结识了工业潜水员Christoph。在对方嗫嚅着自我介绍时,撞到水族箱,破裂、滑落,两人倒在水中,身上挂着水草,温蒂妮被扎伤出血,白色衬衫上涌出鲜红血滴,耀目红发旁绿草清亮,四目相对,坠入爱河。文字描述不能传达此节神韵之万一。这一瞬间的诗性让笔者想起《甜蜜的生活》中著名的喷泉起舞场景。若非要描述,唯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句而已。
影片90分钟的体量囊括了两次意外死亡,一次谋杀,一次自杀,并都与水相连。温蒂妮和Christoph潜水,被怪鱼吸引溺水;Christoph在工作中溺水;温蒂妮在泳池谋杀前任,随后蹈海,如《圣鹿之死》般里神话指引地“一命换一命”地救活Christoph。正是通过前两次死亡才确认了对对方那压倒一切的爱意,而后两次死亡则如《牡丹亭》般使生者死,使死者生。水对陆地动物的人而言是危险的,却也是爱人的归宿。最终温蒂妮在水中又一次拜访了爱人。爱人的世界与水相连,水汽氤氲。
影片结尾,Christoph湿漉漉地上岸,拉起怀孕恋人的手,由水族箱破裂所开始的水对陆地秩序的扰动似乎平歇。但镜头下移,水波浮动,仿佛温蒂妮向爱人投去的留恋一瞥,令人柔肠寸断,仿佛又暗示着永不停歇的扰动和始终流动的边界。
于是,《温蒂妮》并不只是一个爱情故事,它借了神话的外壳(温蒂妮是神话中水妖的名字,若被爱人背叛,则将杀死爱人),串联起柏林城市变迁的历史,在立意上与佩措尔德的电影一脉相承。
佩措尔德的电影总是披着情节剧的外衣,在历史与现实,谎言和真相(更确切地说,同一事件的不同叙事),非理性与理性之间游走。《芭芭拉》中一心逃往西德的芭芭拉经由偶然展开的人际关系(进而影响个人记忆)更新对东德的认识,终于将他乡视为故乡;《过境》似乎展示,二战和当下之间已相隔70多年,而人被共同体想象出的边界禁锢的境况并无改变。 何为边界(territory)?客观的边界事实上只是形式,是主观的边界在建构着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难民可以渡过公海,跨过陆上边境,却被拦在“过境”之处动弹不得)。那么无论是观照过去、现在或未来,都必须深入人的心灵。
因此,佩措尔德的人物时常爆发出非理性状态,如《芭芭拉》中最后一秒的决断,《不死鸟》中近乎疯狂的追寻,更不用说《温蒂妮》中电光石火的一见钟情和死死生生的爱。非理性状态与其说是爆发,不如说是人的状态本来就在自由流动,而佩措尔德抓住并刻画了它们。在理性和非理性之间,唯有人造的对立。
于是,佩措尔德向神话题材的延伸是必然的(《温蒂妮》是佩措尔德计划中的神话三部曲之起点),因为神话既在启蒙以来的话语里对等于人类的蒙昧、“非理性”时代,又由其自身而言占据了上述理性/非理性这一人造边界。德国哲学家汉斯·布鲁门伯格在《神话研究》中指出,“在神话和逻各斯间的边界是想象出的”,神话亦有其理性。不同之处只在于,以前佩措尔德的边界尚有物理坐标作为参照系(如东德西德),而《温蒂妮》中,在时间和空间两个向度上都必须凭想象的翅膀去创造参照系。
布鲁门伯格指出,启蒙运动从进程的终结点的角度看待和衡量一切,而未能从进程的起始点(the point from which the process takes its departure)出发。前者与目的论相关而往往导向决定论,似乎事物唯有并必须指向一个终点。而当我们着眼于起始点,那么我们的视野将不限于眼前的世界,而将拥抱一个个可能世界,这正是艺术和人文学科研究的方向。
这一思想在片中由温蒂妮含蓄点出。她说,建筑学理论宣称,“建筑设计起源于对其预期用途的最佳实现”,因此样式总由功能决定。但她所讲解的建筑并非如此——一座古老的皇宫如今摇身一变成为博物馆。旧时王谢,今许公众。容纳了这些的柏林成为一座风情万种的城市,允许恋人们在各个角落创造新的记忆。当游客为温蒂妮在模型上指出他们那一时刻的坐标时,心系爱人的温蒂妮的目光随即透过模型那一角望向了常常约会的咖啡馆。而随后,她和Christoph的爱情则伴随着被禁止进入咖啡馆和水下世界的开辟。为空间赋予意义,是人作为主体的特权。经由此,我们为自己创造一个世界。
笔者自己就曾在柏林经历过相似的场景。当时,笔者在前往柏林墙的路上,被一座砖红色的老桥吸引驻足。须臾,老桥上方的铁路桥上缓缓驶过一列黄色的火车(如图)。深沉、古朴的红色和明亮、崭新的黄色及云蒸雾缭的天空相衬,古老的桥梁和远处的现代建筑相得益彰,竟不知今夕何夕。
建筑和城市规划所提供的亦真亦幻的体验,更是电影艺术的专长。电影之眼允许了思绪由模型飞向爱人所在的咖啡馆的心理呈现,允许了对或许已死或许犹生的爱人的气态感知,正是经由艺术我们才不只拥有眼前的世界。《温蒂妮》至少给了我们三个世界:眼下生活的柏林,作为历史而仍和眼下发生关系的柏林,和爱人因为爱而创造的世界。这大概也是佩措尔德的永恒主题:我们生活的世界面临着各种意义上的旧边界的瓦解和新边界的专制(最显而易见的是难民潮不断冲击着现有国界,而冷战思维和霸权主义正横冲直撞忙于确立新的边界),而人无所适从。唯有艺术让想象力夺权,让我们看到无数个可能世界。
本片最为迷惑的人便是采用先验式的神话角色来作为片名,仿佛给影片罩上了一层宿命论的面纱,而结尾女主角也的确如神话所叙述的一样复仇,入水。从这个角度看,影片只不过式类似追光动画一直执著的“神话新说”,没有了任何讲述意义。但仔细观察影片中的结构,角色设计便可知,导演只是借用神话原型的壳,讲述了爱情和历史的种种相似命运。
女主角温蒂尼一开始以麻木的历史讲解员出现,到最后觉醒为敢爱敢恨的精灵,甚至最后为了救爱的人不惜实现诅咒,杀死出轨男,自己永沉大海,就是为了让爱的人带着生的希望(男主老婆怀了孩子象征意味明显)向前走,不要回头。
影片中有一段重要的对话,就是女主在旅馆中,在男主的要求下背诵柏林城市宫讲解词。在可以俯视柏林的酒店阳台上,女主讲到说两德统一后柏林决定等比例重建城市宫,和18世纪的外形结构完全一样,根据建筑学“功能决定造型”的理论,说明了进步是不可能的(这里面暗含的背景是共产主义对历史文化造成了毁灭性打击,新柏林试图通过复原旧的市中心来弥补这个伤痕,但恰恰这种复原行为表明德国人并没有从历史中走出来)。巧合的是,这一段恰好是影片的中点,从这里开始的后半段剧情实际上是在反驳“进步是不可能”这个观点,女主用自己的复仇和牺牲行为而证明进步是可能的。
故事的结尾,女主的行为并非宿命,而是自己的抉择(女主一开始其实并不符合精灵的描述,第一次跟随男主进水甚至差点溺亡,可以说女主进入水中完全是主动做出的“回归”行为),从冰冷的建筑群回到属于精灵的水。
男主则从冰冷的水中回到属于人的陆地(结尾男主回到了桥上,同时“两年后”的那场说明他已经不怎么下水作业了)。人与历史完成了重逢互补后再次分开,男主捡回了丢失的潜水员雕像,变得再次完整。
在佩措尔德呈现高度杂糅态的后现代童话《温蒂妮》里,有两个看似寻常的慢速叠画镜头暗暗点明着影片的主要关注点。温蒂妮的第一场解说戏里,一个她的主观镜头带领我们在柏林的城市模型里看见了刚刚抛弃她了的前男友约翰内斯。而在后半段里,男主角克里斯多弗再度(?)参加城建局解说时,也在林林总总的建筑模型里看到了自己和温蒂妮曾经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如何在高楼林立的大都市里找到真实的浪漫,这是佩措尔德新作的着力点。
佩措尔德的电影里少见确切无疑的固定态意象,一切元素都在流动都在混合,看似二元对立的类别都在彼此模进互相靠近,激烈地缠绕在一起。鬼魂三部曲里的现实与想象、仿类型之作里传统的类型元素和新鲜现实批判,前作《过境》里历史与当下两个时间层面,这些都是经典的Petzold touch。在《温蒂妮》里,这两股力量具体表现为以爱情与神话为代表的浪漫主义和描摹晚期现代社会生活状况的现实主义之间的交媾。
影片中心的爱情故事是典型的佩措尔德手笔,如初恋一般天真烂漫,如童话一般美好神奇,却又处处都是诡异。克里斯多弗的出现尤为奇妙,他声称听了女主角的演讲,很是惊艳,但之前的演讲戏的观众里根本没有出现过他。他的出现紧随着约翰内斯的消失,因此可被看作是其的分身,而分身正是浪漫主义作品里最常见的动机。某种意义上,他是女主角失去爱人之后的应急产物,是填补爱情空白的假肢,是她为了防止神话预言成真而不得不设立的分心术。男女主角结识的这一场戏里发生的那个奇幻的事件本身即是的矛盾。一方面这个被放置得过高的鱼缸与男主角工作的堰塞湖之间有着显然的对应关系,好似影片里最富童话色彩之地的微缩模型,它的崩裂象征着超现实力量在现实层面的能量释放,把主角们一举冲刷进爱情的童话世界。另一方面,神话对现实的入侵却是为了保证一个古老的诅咒不会应验,保证女主角stay alive在现实空间。由此可见佩措尔德对于现实的定义本身既包含了神话层面,无需解释,温蒂妮的诅咒就是最正常的事情。一个神话的产生是为了保证另一个神话不会成真。
男女主角这个浪漫得失真的爱情里全是危险。影片核心处的公寓爱情戏里充满了越轴镜头,好像在故意扰乱观众的感知系统。而当这段爱情最终不可避免地因女主角的内疚终于垮塌之后,发生了影片里最为神奇的事情。尽管温蒂妮的诅咒还是要应验,但随着她杀死负心汉回归水中,克里斯多弗反倒因这一神话力量而得救,从一个人的替身变成了现实中的人,也有了现实中人失去爱情之后的痛苦。影片随即把视角转换到他的身上,女主角成为了他的幻想之痛。女主角失恋后本是他以潜水员的形象潜入了她的神话里,现在他自己的水族箱里,潜水员的位置却被两尊复活节岛石像所取代,在他失去的爱情的地方树立起了一座神秘的祭坛。
在这些浪漫主义的核心故事周围,也有另外一些话语是不可忽视的,正如影片爱情故事之余也有着长篇累牍的学术式和公文式德语句子。这些话语大多涉及柏林以及德国的政治和历史背景,女主角的工作与东柏林的建筑史有关,而男主角的工作则在德国西面的威斯特法伦,佩措尔德常探讨的两德问题在本片依然有所涉及。这些现实主义的话题缠绕在影片的浪漫主义之上,就好像柏林这座城市一般,根部是一片沼泽,是浪漫的水与现实的土的混合体,是老的建筑和新的规划的杂交物。注意影片后段里温蒂妮那个不太招人喜欢的女同事的演讲,她在解释为何威廉时代的柏林社会福利性住房价格居高不下,原因正是在于土地的价钱。资本这一现代因素对于神秘时代的影响正如水中的土,这才有了柏林这个现代大都市。
因此,佩措尔德用这部电影为所有活在后现代和后资本社会的我们开出了方子。既然所有人都经历过失去的苦痛,那不如在这些心灵的空白地带向下探潜,重新在光怪陆离的深层里找到神秘的水王国,在现实的生活里再度发现神话的力量,正如成为精灵的温蒂妮再度把潜水员的雕像还给潜水员。既然前进看上去愈发不可能,那不如把古时的神秘主义再次引入陷入僵局的当下生活里。影片的钥匙就在中段阳台上的演讲里:在柏林本来空荡荡的地方再度矗立起一座古时建筑的复制品,违抗着现代建筑理论的教训,让一座18世纪外型的宫殿履行着21世纪的功能。通过这句台词,佩措尔德回到了他早期柏林学派的出发点,旗帜鲜明地阐明了他的诗学观点:要用经典的壳装上新的内容。如此一来,谁又能说在这种杂糅之中无法诞生出进步的力量呢?
疫情之下,值得热议的电影并不多。近日,除了此前让整个电影界惊掉下巴的“DAU“系列高调上线之外,另一部德国热门电影《温蒂妮》也出人意料地“偷跑”了资源。
有人说,这可能是今年柏林电影节上最美的一部电影,结果没能以大银幕的形式跟影迷见面,实在是莫大的遗憾。
作为德国“柏林学派”的领军人物,克里斯蒂安·佩措尔德拍于2018年的《过境》至今仍被不少影迷侃侃而谈,的确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高口碑佳作。
想必,这也是佩措尔德新作《温蒂妮》从一开始就被热切期待的重要原因。在《温蒂妮》中,佩措尔德继续热选择将“老”题材代入到“新”语境当中。
从德国电影学院开始,佩措尔德就开始师从已故实验电影人哈伦·法洛基,两人曾经长期紧密合作。作为德国当代电影的重要思潮,柏林学派成形于上世纪90年代,是德国电影业在80年代“后娱乐化时代”的政治色彩反弹。
纵观佩措尔德的导演作品,比如被他称为“高压体制时期的爱情三部曲”(《芭芭拉》《不死鸟》《过境》),这些作品都带着鲜明的个人风格烙印,有着兼收并蓄的、隽永的品味,偶尔还会在不经意间向经典致敬。
但佩措尔德的创作从来绝不仅限于简单的经典模仿,其作品中往往会将各流派的特点打碎、剥离、重构,从而呈现出独属于其个人风格的节奏和氛围,令他的作品非常与众不同。
新作《温蒂妮》是“高压体制时期的爱情三部曲”结束后全新开启的一个篇章,按佩措尔德目前的计划,他将接二连三地拍三部欧洲民间神话,统称为“元素精灵三部曲”。而《温蒂妮》便是关于欧洲水之精灵的故事;后面两部将分别涉及气精灵西尔芙和地精灵诺姆。
处理人物关系上,佩措尔德在新片《温蒂妮》中的手笔与前作相似。影片中的两人关系犹如探戈舞曲,演员之间彼此围绕着对方,但又随时保持着距离感。
佩措尔德身为作者型导演,其作品中最能引起共鸣的肯定不是对话和情节发展,而向来是人物关系编排上若即若离的亲密与疏离。他作品中的角色总是满怀孤独,通过某种强烈的戏剧张力,将欧洲神话的历史感代入到现代生活焦虑的语境中。
影片以一场分手戏开场。而女主角温蒂妮兼备灵动与复仇的原生属性,通过名字就已经解开谜底。温蒂妮与前男友的分手过程,以快速剪辑的特写镜头来回切换温蒂妮的眼神和表情。
分手时刻割心的疼痛,完全由眼神表达取代言语上的歇斯底里。从寥寥几句话中,我们听出前男友另结新欢的结局。佩措尔德借温蒂妮之口,将欧洲传说与现代柏林糅合在一起,“所有离开我的男人,都得死!”
随后,画面毫不拖泥带水地切换到温蒂妮的日常工作中。作为城市历史研究者兼导览员,温蒂妮在带领游客参观柏林历史建筑时,带着现代女性特有的理性、专业和距离感。两组场景中明显不同的景深、角度与人物位置,将温蒂妮身上的双重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佩措尔德向来善于以文学手法架构大环境与角色之间的衬托关系。他让柏林这座极具当代特质和历史感的城市呈现出某种游离的状态,尽管周边的建筑在不断发生变化,但却始终保持着它们固有的本质。
这是一个非常佩措尔德的经典手笔,同样也用在他的那些角色身上,模糊了时代特质上的差异,让观者身陷于一种时空的错位,反倒形成奇妙的时间流动性。
温蒂妮性格中的传统性与现代性相互冲突交融,正如影片中多种意象被打破重组,雕像、水箱、涡轮机,甚至柏林本身。带着传统惯性下的宿命,同时也有现代打破旧有枷锁的觉醒。拆解和建构,赋予佩措尔德可以反复讨论的永恒话题。
借温蒂妮之口,佩措尔德镜头下的柏林,其丰富的历史部分正渐渐被抹去,城市在经历着拆解和重建。被摧毁的过去正逐渐变成神话,而今天也终将变成过去。
与温蒂妮自身联系起来,两性间的关系本身就是一个聚合拆散的过程,一个男人的背叛与另一个男人的到来,以同样的方式不断地周而复始。
回看佩措尔德的的其他作品,其镜头下的女主角们都有着如温蒂妮这个角色一样的拆解与建构,几乎每个人物身上都体现出传统性与现代性的矛盾。
这种以旧派人物特征叙述现代世界的表现手法,不难让人想起罗伯特·奥特曼的《漫长的告别》和香特尔·阿克曼的《1960年代末一个布鲁塞尔少女的肖像》。
带着旧派人物的特性与当代世界的叙述,从而形成扭曲的垂直时空通道。套用雕塑艺术家路易斯·波尔乔亚的话说:扭曲往往带着张力,就像雕塑那样。
事实上,在导演的创作意图中,现代人看似进步自由,但本质还是一样。《过境》中40年代高压诡异的社会氛围,并没有被时间弥合,反而在七十年后的当代欧洲社会再现。而在《温蒂妮》中,两百年前的欧洲民间传说同样适用于今天。
在笔者看来,其实没有必要过多从象征性、符号性、政治性去解读佩措尔德的作品。影片中的感情并不是压迫的对立面,导演只是惯用情感来作为反射世间百态的镜子。
而温蒂妮身上呈现的双重性和分裂性,并不意味着这是一部现代魔幻题材作品,神话人物的特性仅仅是一种修饰的存在。
说到这里,我们就不得不提凭借《温蒂妮》获得柏林影后的葆拉·贝尔。1995年,她生于德国美因茨,成长于柏林。从孩提时代开始,她就频频登台。
14岁在克里斯·克劳斯《波尔日记》中出演第一个银幕角色。
21岁出演弗朗索瓦·欧容《弗兰兹》,其成熟的表演惊艳了当年威尼斯电影节,获得马塞洛·马斯楚安尼奖(新锐演员奖)。
而在2018年的《无主之作》中,葆拉饰演的Ellie Seeband也同样让人印象深刻。
葆拉·贝尔的表演赋予影片《温蒂妮》一种空灵的质地。在最微小的细节处,她都能用细致的面部抽搐和眼神变化维持影片的调性。尤其是在兼顾角色自然表现和戏剧张力间,葆拉几乎是完美地呈现出平衡感。
从影片单纯的剧情来看,如果稍微掌握过火,就很容易变成精致的狗血爱情剧。得益于葆拉在表演上的收放得宜,让影片也显得恰到好处。虽则年轻,但这个柏林影后的确实至名归。
作者| 小飞侠;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专访《温蒂妮》导演克里斯蒂安·佩措尔德
翻译 | 猪事丁
Q:从片名来看,《温蒂妮》的灵感应该是来源于德国文学家穆特·富凯的《水妖》,这部文学作品对你意味着什么?
A:我大学修的是文学,得读很多的文学作品。因为孩子们的缘故,重新拾起童话故事绘本,给他们讲美人鱼的故事。
有次读到苏黎世大学德国文学教授冯麦特的文论研究著作,在书中有一章是关于温蒂妮(水妖)的描述,他援引了非常妙的那句,“我要用眼泪将他淹没。”水妖温蒂妮看着那个背叛她的情人,逐渐被水淹没,最后沉到水底而死。
温蒂妮会让我联想到导演和女主演之间的关系,又或者说是艺术家和缪斯的关系。世上每一个温蒂妮都经历过爱的辜负。
温蒂妮在故事中的结局不是终点,她必须回到水里,等待下个男人到来。只有通过男人才能摆脱困境,是加诸于温蒂妮身上的最可怕的诅咒。
而我们的故事是希望探索一个与命运斗争的温蒂妮。在她生命中突然出现这样的男性,直率没有心机,不为性,不带控制欲,这样的关系对于她来说是一种新的可能。
Q:为什么女主角的职业设计为城里的历史导览?
A:在开拍之前,我是先写了一篇以温蒂妮作为主角的短篇小说,小说里的温蒂妮,是在一家当代艺术博物馆里工作。在影片《过境》拍摄结束时,我和演员们、工作人员们还是挺依依不舍的。恰逢《温蒂妮》的概念在我脑海里已经基本成形,我就想要不就再拍一个电影,延续《过境》中无奈的情感。
在《过境》结尾,女主角为了另一个男人最终是进入水里,即登上了轮船。那这一次,我想让女主角从水里出来寻爱,然后让男主角在水里等着她。在给演员们讲新片构思的时候,我脑子里浮现的,是之前在柏林的博物馆见到的一座城市微观模型。马上觉得非常合适,因为柏林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城市。
Q:你最喜欢葆拉·贝尔和弗兰茨·罗戈夫斯基的哪些方面?
A:拍《过境》之前根本不认识他们,他俩也不认识对方。我们三人第一次在马赛见面时,他俩的互动就像两个跳着探戈的舞者一样。相互靠近相互试探,又时刻保持距离。
Q:《温蒂妮》是一部爱情电影,但却没有任何露骨情欲戏。
A:我不喜欢情欲场面,除了尼古拉斯·罗伊格的《威尼斯疑魂》,没有什么情欲戏是我真正觉得好的。正常人在通常情况下,我们都是在黑暗中做爱。但因为在电影里,为了让观众看得见才会打着灯。我认为在情欲场景中,观众看到的是导演意识的投射。
所以我希望爱欲是属于角色的,而不是为了取悦观众的。在影片《温蒂妮》里,两人在毯子下接吻,温蒂妮将毯子拉过头顶,看起来就像是潜入水中,高潮下犹如灵魂跌入洪水。
Q:作为一个资深影迷,你的作品常致敬经典。想问问你的影迷之路,第一部爱上的电影是?
A:那是《森林王子》(沃夫冈·雷瑟曼,1967),应该是七岁时看的。我没开玩笑,当时住在小镇上,我爸妈去逛街吃饭的时候,就把我一个人留在电影院。对这部电影印象深刻,是因为它的色调和编剧。我在《过境》中也致敬了这一部,男主角的背景,让我想起儿时这部电影。
Q:成长过程中常去看电影吗?
A:看完那部电影两周后,电影院就关门了。那个时候德国电影业非常萧条,小镇基本没什么影院。不过后来我家搬到别的城市,然后,我16岁时班上有个从大城市里来的新同学,有很多从未读过的电影书籍,像希区柯克、特吕弗这些。从读到的那一刻起,我觉得我就是一个电影人了。
译者| 猪事丁;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因为控制不住想一个女生,还是没心思看书。很久没看电影写影评了,所以晚上选择了这部柏林电影节获奖的《温蒂妮》,温蒂妮是德国神话故事中的水精灵,童话故事中小美人鱼的原型也取自于此。没想到的是剧情居然还有些惊悚。看的时候让我想到我很久以前写过的《水形物语》的影评:“暗黑系童话,但还是能从中看到导演内心保留的那份对于世界的纯真和童心未泯。相比于纸醉金迷的现实世界,他其实更想呈现一个简单美好、聚焦于内心灵魂层面的精神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即使是有着骇人外形的怪兽(映射现实生活中的边缘人物),也同样能拥有誓死不渝的陪伴;即使是最孤僻不起眼的生命,也能拥抱坚贞不移的爱情。”而与此不同的本片《温蒂妮》却有着极致仪式感的绝望。水精灵温蒂妮通过和人类男性结合获得灵魂,遭受背叛就必须杀死男人。爱与死亡,命运与诅咒。导演克里斯蒂安·佩措尔德是“柏林学派”代表人物,现实主义大家。影片有大量介绍柏林历史的台词情节,历史成为这些导演探索当下德国不可回避的内容。就像温蒂妮不可回避的命运。温蒂妮躲开对不忠恋人的处决是徒劳的。哪怕她爱上了另一个男人,未完成的命途却始终等待着她。影片从日常生活的小切口着手层层递进,对爱情的“仪式感”用了一种独特的角度阐述,女主冷血地溺毙前男友以示对男主的忠贞,男主自沉湖底与女主灵魂的诀别,他们在以充满悲剧色彩的仪式感践行对彼此的爱,完成现实中未达成的爱,而从另一个心理维度而言,也是完成着自我救赎。隐晦表达了更深层次的内心探讨,也让人感慨,或许有爱就会有痛吧。
温蒂妮的传说,可能是爱情与水之间最浪漫的一次类比:水精灵温蒂妮化为人形、得以在陆上生活的唯一条件,是获得一段忠贞的爱情。由此,爱情成为呼吸般的必需,也成为一种共生的诅咒和一颗宿命的定时炸弹。所以在它终结时,小美人鱼变成清晨阳光中的泡沫,而温蒂妮不得不杀死背叛的爱人,重新走入水中。
对于温蒂妮这个命题作文,可能没有比佩措尔德更适合的执行人。作为一个政经学者一样的导演,他善于将自己的主角们放置进宏大的历史之中,而在绵长的迷失、不安和余震里,爱情似乎顺理成章成了这些个体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成了赋予他们实体的水。被困的他们,依靠着残损的爱情和虚空中的激情来试图重塑自我,寻找意义。
然而,可能是预设的期待值过高的缘故,佩措尔德对于这一新探索的执行却并不算完美。《温蒂妮》奇幻元素和爱情类型的碰撞诗意而浪漫,带着心跳、脖颈的温度和被水冲刷浇灌的晕眩,但温蒂妮身上过于隐晦留白的传说设定,可能为观众理解故事逻辑和人物动机造成障碍;
另一方面,《温蒂妮》中关于建筑和柏林城市发展史的话题,延续了佩措尔德对于家国、历史和时空的作者性思考,但温蒂妮水中精灵和城市规划讲解员的两重身份、钢筋尘土和迷离水域两处空间,似乎无法很顺滑地交融在一起,整个故事就像是被割裂开的水与陆,缺少联通的那座桥梁。
如果不看剧情简介就进入故事的话,对传说陌生的观众,可能不会知道眼前这个一头橙棕色卷发、走路有点僵直的女主角温蒂妮是水精灵。在游泳池的高潮戏码到来前,《温蒂妮》几乎是刻意地不去触碰女主角是水精灵的这一奇幻设定,只有水族箱里的一声暗语和溺水后却不吐水的寥寥几笔细节,能将温蒂妮和水联系在一起。如果再牵强一点的话,再勉强算上温蒂妮掉下眼泪时顺势而出的标题卡,毕竟眼泪也是一种盐水。
这样的隐晦处理,为温蒂妮带来一种神秘的鬼魅感,也让整个故事同时溶进惊悚和诗意。然而,这种处理,也带着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都对传说有所了解的不合理预设。
如果说对于温蒂妮身份设定的理解门槛,还可以用“现代观众都有看简介再看电影的习惯”或者“温蒂妮在欧语神话体系里家喻户晓”来找补的话,这种对原材料的选择性切割和信息不足带来的困惑,在温蒂妮杀死前男友时达到了极致。
根据传说,经历背叛的温蒂妮似乎是毫无其他选择,必须杀死背叛者重回水底。开篇前男友表明爱上他人那一刻起,让温蒂妮得以存在的爱情就已消亡,传说的诅咒应验,而温蒂妮溺死爱人走进水底的结局开始倒计时。水族箱里的低语是回归的召唤,克里斯托弗的苏醒,也是因为温蒂妮修正了和克里斯托弗这段甜蜜而刻骨的错误,完成必定发生的杀戮,最终回到命运设定的轨道上。
在温蒂妮走入水中之前,《温蒂妮》可以看做是一个与爱情共生的生物,用一个突然出现的例外来探索爱情本源的故事。从这种解读角度出发,比起《水形物语》,《温蒂妮》其实更像是《小美人鱼》的现代变体(毕竟安徒生是以温蒂妮为原型创作的这个童话),都是从外来者的视角窥视爱情,最终落脚在牺牲和沉重的宿命感之上。
然而,以上可能有些牵强的解读只是根据传说资料的猜测,对于这个奇幻故事的原理和规则,《温蒂妮》片中并没有给出明确解释,也没有明示任何一种涉及温蒂妮人物动机的硬设定。最终的结果,就是让《温蒂妮》变成了有点狗血的“一命换一命”情节剧。
而在柏林电影节时《温蒂妮》给媒体的press nots中则强调,“温蒂妮再次接触她自身的元素后,就必须回归水中”。按照后面这种说法,似乎温蒂妮与克里斯托弗初遇时被水冲刷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的最终离去。
不管创作者倾向于何种解释,不能否认的是,《温蒂妮》是一部需要观众去了解场外信息、一部“需要说明书的电影”(引用把噗短评)。《温蒂妮》故事中隐晦不明的部分,并不是一种值得嘉奖的多义性表达,反而在一定程度上伤害了《温蒂妮》对爱情讨论的尝试。
当我们不能完全确定,温蒂妮那漏跳的一拍心跳是因为余情未了,是因为看见了追来索债的命运,还是两种因素的杂糅,我们就没有办法理清温蒂妮那像水草一般缠绕晦暗的思绪和感情。在这样亲密的观察和温蒂妮提供的专属视角之下,我们都没有机会真正进入她的内心,可能爱情真的比想象中难解,而水精灵,真的是个需要我们保持距离的谜。
在一次讲解途中,温蒂妮邀请听众在庞大的柏林模型里指出他们所在的位置。在特写下温蒂妮的双眼里,白色的模型房子被无限放大,与窗外真实的风景交融在一起,而温蒂妮,也被巧妙地放置进了整座城市的空间之中。
在这部紧凑的电影之中,温蒂妮对于柏林城市变迁和建筑历史的讲解占据了不少的银幕时间。然而遗憾的是,除了上述那一处空间变幻的放置,其余时候佩措尔德借温蒂妮之口说出的对于柏林历史的思考,与影片其他部分的文本产生了强烈的割裂感。
对于洪堡论坛的评论,大概寄托了佩措尔德最大的私心,用城市中心这样一所违反了“Form Follows Function”原则、以古建筑外形承载现代功用的建筑,来讨论在历史洪流中身份不断变化着的柏林和德国。但是,这段富有深意的台词,放到全片来看却有些意义不明,不知该作何理解是好。
或许新与旧之间的矛盾和相容,是温蒂妮与克里斯托弗那建筑在已死爱情之上的新感情的对账,但这种牵强附会的理解并不能弥补支线与主体故事之间的脱节,以及元素精灵设定和爱情主题下对历史政经话题讨论的生硬。
温蒂妮与水之间的关系不言自明,而她作为古老传说中的生物,也与柏林陆上变迁史的厚重感产生对照。这样的书写之下,温蒂妮本该成为联结水与陆空间以及其象征意义的双重纽带,让故事发生的舞台和故事本身融合成一个整体。
但在《温蒂妮》里,历史学者温蒂妮和水精灵温蒂妮更像是不相容的两种身份,在关于陆地和历史的支线行进时,水精灵的设定显得单薄而不适宜,甚至这层身份都被选择性遗忘,而在水精灵那既炙热又潮湿的爱情故事里,也没有空间留给对城市的深刻讨论。
这种缺乏整体感的失败,绝不是因为爱情主题“肤浅”,与更宏大的世界不相容(《冷战》就是一个正面例子)。《温蒂妮》是佩措尔德的一次跳出舒适区的尝试,而从结果来看,他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对元素精灵这一新鲜的材料下手,如何把她们顺利自然地放进自己构建的系统里。
《温蒂妮》中的场景设计其实是非常出色的,闪光的鱼缸和水草摇曳的幽深水底,恋人相拥的火车站和温蒂妮有序但并不温馨的小房间,都温柔地拥抱、吸纳着它们的主角。然而,整体感的微妙缺失,让空间和片段变得有些断裂。在柏林这样一座被水环抱的城市之中,《温蒂妮》这个水与陆的爱情故事却很遗憾地没有做出被水环绕的感觉来。
然而,虽然《温蒂妮》可能代表不了佩措尔德的最高水准(毕竟创作者们面对新事物都有陡度不一的学习曲线),《温蒂妮》仍然是一部非常迷人而细腻的作品。开场的分手戏在特写中靠两位演员的表演完成,背景中教堂钟声和钢琴声缓缓流动,而下一个场景,当温蒂妮走进博物馆,全景镜头立马把她从自己的情绪里拉出来,放进建筑模型和人群之中。
这是彰显导演功力的地方,而在之后的故事中当主角每一次重返相同场景,佩措尔德都能用不同的机位和景别区分出情绪,讲出不同的故事。
《温蒂妮》最可贵的地方,大概就是描绘出了一段真实自然的浪漫关系。Paula Beer和Franz Rogowski两位演员将《过境》中的默契延续到了本片中,营造出一种温暖而不刻意的亲密感。温蒂妮和克里斯托弗躺在水草和碎玻璃中被爱情和水流洗礼的一见钟情,绝对是近些年最惊艳的浪漫场景,而两人日常中小动物一般的互蹭脖颈和倚靠,也是贴近生活但丝毫不减损热烈程度的身体语言。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段爱情的终结才显得如此凄美而冰冷。温蒂妮最终走入的那片水,和她与克里斯托弗先前牵手一同游过水草、听他唱过Stayin Alive的,明明是同一片水域,却像是来自两颗星球。
拉丁语中“unda”有波浪的意思,但影片最后,投来视线的那片水面是意外的平静。传说中的水精灵们,失去爱情才回到水中,但经历过克里斯托弗的温蒂妮是幸运的。她不再需要在爱情和水之间二选一,水流深处刻下的名字,将是温蒂妮永远与爱情共生的证明。
我是沾了水便能获得神力的妖精,你是断了腿仍能拯救爱情的人偶。让我们在鱼缸里畅游,在水库里栖居。你用爱情拯救再世为人的我,我用神力报答溺水僵死的你。若我的心跳漏掉一拍不是因为你,若我们的爱情是用18世纪的样式实现21世纪功能的欺骗,我愿意沉入湖泊,让你生生世世在水底凝望我传说里的名字。
秘密的电影。河流这一形象是变化和不变这两个对立特质的综合体,也是渗透柏林(片中有提到原意为湿地)这个城市的时间和空间的深层肌理,这些特质在Undine的两重身份上得到体现。她在神话与祛魅两种力量之间摇摆——在那个咖啡厅里,她听到潜水者雕像呼唤她回归她的神秘特质,而最神秘的事情也恰恰在此时发生了:爱情。Christoph作为一个潜水者,他展现的运动趋势与Undine正好相反:从陆地到水中、从表层到深层,这似乎使他和Undine的关系笼罩了一层隐喻意味。对秘密的探寻是危险的,最终我们看到,探索者终究还是回到了岸上,而城市也退回了她曾经栖居的阴影中。
不了解点欧洲传说的话,这片就是一部奇怪的灵异片。温蒂妮在中世纪的传说里是水精灵的名字,她会杀死背叛自己的男人然后回到水中。女主本来想抵制住这一诅咒,结果还是跌入轮回。咱们也可以拍一部女主叫嫦娥的电影,特别喜欢兔子,和男主爱得死去活来,但最后还是要回到月球上去。对老外来说也是一部奇怪的科幻爱情片,保证看得云里雾里。我只是好奇豆瓣给高分的被感动的朋友们,都知道这个冷门的中世纪传说吗?
三层文本:民族神话、城市历史、个人爱情。温蒂尼穿插在三层文本中,在神话中是水神,在历史中是水下桥梁上的名字,在爱情中是突然出现、意外消失又始终萦绕的爱人。最为美妙的一点是,Undine传说中是透明的,幻肢般的,又危险而存在感惊人的。其实这种规整的分析会让这部电影变得有点无趣,打动我的地方是她站在柏林的模型前去讲述这座城市被规划起来的过程,她问“柏林的起源,在河流的下游,谁能指出我们现在在哪里呢?”在那一刻,过去和现在重叠,爱和城市重叠,时空重叠。她说,建筑的样式将追随着功能,曾经的宫殿在21世纪变成了展览馆,神话在今天变成最后一个注视着爱人摇曳到水下的主观镜头。我的天啊,我竟然想起莉拉对《埃涅阿斯记》的评价:“假如没有爱情,不仅人们的生活会变得枯燥,整个城市也会变得无聊。”我爱这片儿
3.5. 一出都市暗黑童话,水上现代世界的爱情与背叛,水下依稀可见的历史遗存,柏林人走到今天,在历史的废墟上重建了新的城市,却根本无法与过去和解,历史是纠结的水草,越来越幽暗,越来越不清晰,缠绕在他们的身体和爱情上,就像这座城市带给他们的寓意,你可以好好讲出它每一座现存建筑的历史,却尚不能追溯它具体的开端。对于大多数导演而言,无非是堆砌伊们的才华,堆砌得越多越厉害,但是对有才华的佩措尔德而言,是相反的,他需要放手,需要拿掉自己的才华,让自己不那么工整,他只有放纵自己的时候,才有了那么一点纯粹的真诚。
风属於天的 我借来吹吹 却吹起人间烟火 天属於谁的 我借来欣赏 却看到你的轮廓
短小、简洁、素朴,几乎没有赘笔,完美像一首马拉美短诗。佩措尔德奉献我们时代最纯粹情节剧,也或许是他最完美最巅峰作品。
升级版《过境》,变奏体《耶拉》,短短90分钟内完成一个高度凝练的绝妙故事,掌控力令人击节。有限体量内达成微妙与含混结合的时空转换(系列前作标识性元素之一),精准叙事节奏引领的规整结构对应(重复场景&不同视点运用得太妙,幽冥感丛生),流畅漂亮,既富隐喻,兼具可看性,佩措尔德正式成为心水阵营成员。一座城市的往事与未来,水底的古老神话是历史幽灵的显形,现代都市景观则是现时幻想的截肢,城市的沧桑宏大与情感的幽微糅合甚好;两段时空的“逆序”对应鱼缸破碎的灵光,堪称专属电影的奇妙魔法时刻——时间可以颠覆或重来,可以倒叙或暂停,可以海枯石烂,但唯独心动的瞬间,确确实实在那一分一秒发生,循着心跳的律动节拍就可以找到你。最后一个主观镜头过于凄美。
还是没忍住,看了现在的早泄版。剧作的结构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巧,导演在技巧上也有意配合影片整体的风格在克制,但男女主角前前后后各自的重头戏里,用了相似的镜头和机位,却带着完全不同的情绪,同时做出了故事巧妙的结构,足见导演的功力。片子太精巧了,没有一丝赘肉,就讲了这么一个深情的爱情故事,虽然不如《过境》那般惊艳,但可以看到这位技巧型导演在自己的作者风格上已经非常成熟且个性化了。
如水晶般闪烁而易碎的都市传说。沉醉于佩措尔德叙事中令人扼腕的错拍感,爱人消失又重现,相遇如前世爱过,温情离别后的质问,不欢争吵后的意外,死亡后苏醒,遗忘后回忆汹涌而来。上一时空的阴云始终以虚拟形态盘旋在当下,又以实体形态躲藏于未知的角落,如那些柏林地标从历史中穿行而来,裹满尘土又焕然一新。迷人的幻境感不依靠单个影像内的充盈,而是在剧本的场次与场次之间形成遥望的共振,镜头里的人物状态永远先于语言和行动,如同事件发生前早有预感。和现实一样,所有的不幸降临之前,我们一定早有预感。
一首写给柏林的爱情诗,太美了,寥寥数笔,便把水的意向推出银幕,浇灌在人身上,让人不由自主随着人物漂流激荡。可能是今年最好的爱情电影,也可能是导演+演员+剧本巅峰状态的天作之合,仿佛去年的«冷战»。默默想起了一个人几件事,就在影院里流了泪。
流淌于现代都市中的古典呼吸,暗藏在每一颗灵魂深处的执念神性,潜移默化,我们是聆听者,也是经历者,并逐渐成为信念者。未能长成高于传统的进化样貌,却也包含着深厚丰满的美学底蕴,那是时间洪流中冲刷了千百年的动人肌理,浮现在你我的每一次心跳、回眸与拥抱里。殉情和爱恨间是触碰传说的永恒迷局,佩措尔德通过灵动微颤的影像之舞,带领观者见证奇迹的拯救,与忧伤的分别,那是银幕上对恋人的呼唤,并将这段咒语,传递给银幕下无数忘记珍重的精灵。
过境原版人马,讲述一个神话色彩的爱情故事...结局虽然很好,感觉有点草草收场...
#70th Berlinale#主竞赛影后+费比西。作为重述水之精灵温蒂妮神话的现代版本,影片还是相当有想法的,神话原型中的基本情节要素都具备了,把这个神话故事放置在当代柏林并编得还算圆,确乎是[过境]的思路一脉相承,但并没有[过境]那么震撼人心的历史错位的眩晕感。虽说情节剧拍成这样算是有作者风格,但是跟滨口龙介一样,真的吃不下……
破碎的鱼缸是开启神秘世界的通道,口述城市历史让奇情灵动的故事得以植根于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此消彼长的爱情也因为心跳漏拍渗入记忆,荡漾出超乎理性的层层余波
古老的传说,几经变迁的城市,在佩措尔德的镜头下塑造出了这样一部充满着神秘与浪漫气质的影片。好几场堪称神来之笔的戏相信在电影节结束后仍然会让我回味。同样是关于水的爱情故事,比《水形物语》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建筑是一种功能性假设,是将人们的期许变成触手可及的存在。爱情是一种即时性谎言,是将对方的凝视变成虚无缥缈的残骸。期许一旦被打破,时间和空间自然会赋予建筑最新的意义。凝视一旦被干扰,呼吸和心跳自然会显露爱情最真的谜底。想不到一个本该充满神秘的爱情神话传说,竟然会是如此的空洞而乏力。如果爱情可以简化为两双漂浮的手和一些散乱的凝视,那么苍白就是它最好的注解。做为崇尚感知的作者型电影,佩措尔德成功的让观众的感知力变得麻木,除了影片中段的惊魂一瞥,只剩下轻灵的古典钢琴与沉重的呼吸声,再无其他。试想如果导演把取景地换成花果山,女导游爱上美猴王转世,丰富而细腻的人文地理风情讲解,再加上一个美猴王手办,这部《爱的猴王》会获得这么高的评价吗?并不是所有的诗意都值得赞美,尤其是当一首爱情诗,感受不到爱情的时候。
看佩措尔德的乐趣在于,看他如何将元素精灵这类巧思在爱情故事中落地下来,于是看到柏林建筑的模型与流转于真实柏林街巷桥梁间的回忆频频产生叠影,或者是,潜水员模型的摔裂略显笨拙地预告了潜水员的灾厄。其实,除了杀死前任是在回应温蒂妮的神话之外,整个故事都不妨被视作《海的女儿》的变形,小人鱼扔掉本该用来刺杀王子的匕首跳入大海化作泡沫,和温蒂妮没入深潭有着同样的力量:至高的爱是爱他人,我的心脏不应在你的手中有任何一次漏拍,因此爱必然呼唤牺牲、呼唤死。
Yes
一份说明书的结果是影像文本化。《过境》有多惊艳,《温蒂尼》就有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