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下个月,《1917》真的拿下最终的奥斯卡最佳影片,它会是影史最易懂的一部奥斯卡BP(Best Picture)。
这不是一部靠故事取胜的电影,因为恐怕一个10岁孩童也能轻易明白它在发生着什么。
《1917》天然带有双重矛盾。
它当然是技术向电影,在“一镜到底”的概念确立之时,它就是一场技术冒险。
全剧组都将为这场冒险支付超出普通电影5部的工作量,以完成“全片只有一个镜头”这样一件不可能的任务。
与此同时,创作者想达致的最终目标却是“去技术化”。
他们的一切努力都要让观众忘记摄影机的“存在”,让观众沉浸入主角的第一人称视角,亲临“真实”的一战战场。
与其说这是一部战争大片,不如说是一部文艺范惊悚片。
敌军营地“不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窒息感无时无刻不侵蚀着主角与观众紧绷的神经。
我们带着抗拒、忐忑、惶恐的心情被迫上路,跟着主角一同喘息、游弋、奔逃。
在当中,我们将历经恐怖的前线战壕、命悬一线的敌方陷阱、橘色的暗夜火光、燃烧着的末日教堂、樱花飘飞的河流,置身于影史最残酷而最“美”的战场。
同时,我们的情绪将随一曲动人的人性之歌游走,这个“冲入敌方拯救1600人”的故事闪耀着两个普通一战士兵温情的人性光辉。
如若《1917》继金球奖最佳电影后再如愿问鼎奥斯卡,这无疑是属于“影像”、“技术”与“人性”的胜利。 换句话说,这是属于“影像本体”的胜利。
“一镜到底”这个摄影技法很容易理解。
电影从亮屏的那一刻起,到结尾黑场与字幕止,只“不被任何剪辑的一个长镜头”搞定。
因高超的技术难度,影史上,“一镜到底”的电影凤毛麟角。
最出名的要属《夺魂索》《帝国大厦》《俄罗斯方舟》《鸟人》等。
在这其中,严格来说,又分为“真一镜到底”与“伪一镜到底”。
前者代表是《俄罗斯方舟》,它是真正的由一个摄影师拿着数码摄影机连续运动拍摄99分钟而成的电影。
后者代表是《鸟人》,其实它是由几组“很长的镜头”拼接在一起,给人造成一种“一个镜头拍到底”错觉的电影。
与已拿到奥斯卡最佳影片的《鸟人》一样,《1917》也是“伪一镜到底”。
在此前“奥斯卡前哨站”好莱坞年度影评人协会奖项中,《1917》甚至拿下了一个“最佳剪辑奖”!
当然,不管“真”还是“伪”,对于大部分观众,那种真实性的分界其实是微乎其微的。
个人看来,拍“一镜到底”的手法不重要,呈现的结果ok就是好的。
《1917》的呈现几近是完美的,而令我震惊的:
它还呈现出一种后现代性的影像。
它消解了传统战争片的宏大战争叙事,也不将目光对准激烈的战争场面,而是执着于从士兵个体视角看“实时发生的眼前”。
它反抗精英主义的大格局战争观,它蔑视精英视角;
它只关心战士最当务之急的“眼前”,它选择与大众站在一边。
甚至,它近乎接近于“电子游戏”的介质,而脱离了现代主义“电影”的范畴。
在电影官方花絮中,导演萨姆·门德斯提到,他希望吸引更多年轻人去看。
通常来说,战争片并不是年轻人钟爱的类型,而导演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心,正源于《1917》“电子游戏”式的后现代性。
我们没必要再在看战争片时背负沉重的历史枷锁,本着严肃的姿态去审视战争,我们只用安静坐在影院桌椅上,去“经历”就好了。
119分钟时长里,我们进入的是1917年4月6日一战战场上普通的一天。
两个年轻单兵Schofield和Blake仓促间受命,为拯救Blake哥哥所在部队近1600多人的性命,他们要独自冒险穿越敌区,传达停止进攻的军令。
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游戏,从两人登上敌军战壕起,我们就像在玩一个“第一人称”跑酷游戏,与他们闯过一道道关卡。
两人路上经过的每一片土地景观都是“一次性”的,连请来的几个大牌演员也只能沦落为类似游戏中的“NPC角色”,难逃“打酱油”命运。
这种设定让每一处的景观都独具魅力,铁丝网格、堑壕坑道、死人死马、断垣残壁、德军宿舍、乡间村舍、暗夜火光、樱花河流、寂静草地......
从战壕到前线,从敌营到废墟,从高塔到瀑布,这些共同构成了极具“残损美学”的诗意战场影像,这些都出自可能是好莱坞最伟大的摄影师之手。
罗杰·狄金斯,这位曾陪跑14次“奥斯卡最佳摄影”的传奇摄影师去年终于凭《银翼杀手2049》首次拿奖,今年则极有可能会二度称王。
层次感的构图、用天气与环境调色、光影的明暗变化和冷暖对比,这些都是罗杰.狄金斯的招牌。
影片最叹为观止的段落,主角 Schofield在黑夜中顶着火光与信号弹的光影奔逃。
光在建筑物上绘制出一道道曳影,并随Schofield的移动错落有致地铺散开,整段影像如宗教味的“人间地狱”,却又呈现出美如油画的极致光影美学。
而大部分场景中,前景人物的走位,后景的物件摆放,随摄影机移动,逐步延展开观众视野的立体空间,每一帧摄影画面都在传递丰富的信息量。
不同的场景,摄影机的机位、景别要随之切换,平拍、俯拍、仰拍、旋转,广角、全景、中景、特写,两主角享受着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摄影盛宴”之一。
尤其是敌军飞机意外坠毁在两人面前的那场戏,简直像是狄金斯在给我们每个人上 “摄影大师课”。
如果说《1917》拿奥斯卡最佳电影还有诸多变数,“奥斯卡最佳摄影奖”几乎已经被罗杰·狄金斯揽入怀中。
用“一镜到底”拍战争片,在萨姆·门德斯之前没有导演尝试过。
曾凭《美国丽人》拿下奥斯卡最佳电影的他也是第一次挑战战争题材。
他需要让全剧组人跟他一起冒险,压力巨大。
在花絮中,他也坦言,“这个拍摄难度是普通电影的5倍。”
在前年12月31号上映的电影《地球最后的夜晚》中,中国观众已经见识过在大荧幕上看1个小时“一镜到底”电影的魅力,而且那个是“真一镜到底”。
如果你有兴趣看看《地球》相关的花絮或幕后文章,你就会知道当时毕赣的主创团队究竟花了多大的成本和代价去拍摄。
当时宣传期看到毕赣导演的状态,我感觉他整个人都被那部电影掏空了。
《1917》虽然不是“真一镜到底”,它的拍摄难度丝毫不亚于《地球》。
“一镜到底”意味着连续的时间和空间,除了隐藏剪辑点和特效,剧组需要克服各式各样的技术难题。
首先,他们需要搭建一条超远距离的“战争游戏通道”,无论是死亡战壕,还是燃烧小镇,还是樱花河流,他们都要在这些地方放置大量的布景和道具。
用挖掘机开挖战壕,用直升机铺洒弹药壳,用石膏制作大量死尸和死马,这些全都是“大工程”。
然后是场面调度与摄影的工作,绝不是一份轻松的差事。
人物移动,摄影组便要随之同步移动,而为了避免镜头晃动造成观众晕眩,一直手持斯坦尼康(稳定器)这样的重物几乎是家常便饭。
拍摄人物奔跑的镜头,摄影组要把摄影设备全部搬到车上,“搭车拍摄”。
而为了让影像质感与战场的氤氲气氛相匹配,他们选择所有场景在“阴天”拍摄。
因必须采用顺时序拍摄,如遇骄阳的大驾光临,剧组就只能被迫全面停工,改为彩排。
天气、导演、演员、摄影组、灯光组、特效、爆破,整套拍摄有赖于多个部门的全力配合,才能完成这样一个奇迹般的任务。
另一方面,这场“技术冒险”还很有可能是“吃力不讨好”的。
并非所有的观众都能理解“一镜到底”的必要性,它在摄影方面也许做到了极致,但在其他方面则抛弃了很多。
多数影评谈到影片人物沦为工具的缺憾,一味地移动让全片中没有一个人物被立体塑造。
电影势必在奥斯卡表演奖上无一斩获,如果它是最佳电影,这种情况是很罕见的。
电影的故事也太过简单,看不到导演战争观的表达与输出,只看到导演满满的“计算”和“算计”。
有些辛辣的影评提到,整个观感像是在玩游乐场的过山车或逛一个主题公园,每到一处场景相当于主角们在“打卡”。
看完电影,就像逛完一个游乐园,娱乐完,什么都没留下。
甚至他们造了个词,《1917》是一部“爆米花战争电影”。
这样的评价或许的确反映出一部分观众的观影体验,这很正常,我不置可否。
不同观众对一部电影的带入与参与一定有程度上的巨大差异。
而于我个人而言,观影后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为何这个很简单的故事在好几处地方深深打中了我,给了我至少4次情感暴击?
思考过后,我仍很难用一个理性的分析方法来解释这个原因,因为感受这个东西真的很主观。
后来,有一个词逐渐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心理实验”。
如果仍从战争片的维度来看《1917》,它在叙事视角上其实与去年我们聊过的一战纪录片《他们已不再变老》极为相似。
《他们已不再变老》组接博物馆真实的历史资料,第一次告诉世人“真实的一战士兵究竟都是怎样生活的”。
你会发现,对一个年轻士兵来说,战争就像一个“上帝随意抛骰子”的游戏,生存或死亡,全靠运气。
战争既不浪漫,也不有趣,战争最大的特点叫未知,叫恐惧,或者叫虚无。
《1917》也一样,它与《他们已不再变老》一样都执着于个体叙事,也从“屌丝士兵的视角”看战争。
当摄影机唯一的兴趣在于士兵的“眼前的正发生”,我们发现,《1917》全片都是一场“心理实验”。
这场实验的参与者是两位主角,是导演,是观众,是影评人。
你当然可以选择抽离情绪,用理性的方式来看此片,去拆解电影的剪辑点,破解导演的创作思路。
但于更多人来言,你只要投入情绪进去,《1917》就是一部惊悚片。
它塑造了一个象征恐惧的猛兽,名字叫“战争”,它是全片唯一的主角。
我们被“战争”这位庞然大物的恐惧情绪所包裹,一同期待又害怕着电影下一幕的发生。
下一幕也许是死亡,也许是存活,我们像准备打开“薛定谔的猫”的那个盒子,生与死,处于一个量子态里面。
而在“战争”恐惧之下,电影却给了所有观众一个“温暖”的情绪出口,这场“心理实验”的后半段“人性”成了最终的赢家。
萨姆门德斯处理情感题材的独到能力在此被全力发挥出来,观者是在观影中潜移默化将灵魂投射在主角身上,把情感的操控权交到了他们手里。
如果不幸遭遇到一个敌方士兵,你将作何选择呢?
杀死他?救他?奴役他?与他做朋友?
影片中就有一段类似的桥段,而两位主角在一瞬间迎来了一道人性选择题。
在“战争”这样一个最极端的场景下,两位主角的选择,摆弄着观者心底的情绪,它同时关乎人性的温暖与冰冷。
这个选择造成了电影的第一个故事高潮点,十分动容,在此不做剧透。
影片中,类似这样“冷”与“暖”并置的情绪段落非常多。
“战争”的“冷”与两位主角“人性”之光的“暖”形成了剧烈的反差,建构了一个隐藏很深的反战表达:人的价值远远大于战争本身。
或许,这就是萨姆·门德斯最想阐述的战争观理念。
影片中间有一段主角躲入敌营楼房,偶遇一对“母女”的场景,这段戏太美,太暖了。
影片这一镜从一个美丽的草地上开场,出乎意料地,电影也收尾于一处同样美丽的草地,有始有终。
明明是场残酷的“战争”,心底涌现的却是最具人情味的暖意。
某种程度上,《1917》可能拍出了影史最美的战场与故事。
2个人拯救1600人,这样的故事在当下又何尝不充满人性之光的力量?
影史上,关于二战的经典电影数不胜数,一战相关的电影却少之又少。
或许这与人类在总结一战史时常用的表述有关,“一战打得毫无意义”。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不管《他们已不再变老》还是《1917》,他们确乎都拍出了一战的内核,乃至于战争的本质。
他们都在时刻提醒着人类:
战争毫无意义,人才伟大。
“1914年6月28日,斐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被枪杀,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导火索”,这句意义千钧重的话,在距一战结束101年有余的现在,已经逐渐成为历史书上的一行冰冷铅字,一个必要的常识。一个多世纪过去,当亲历过这场灾难的幸存者们都相继离去,这个人类历史上无法原谅的愚蠢错误、这场夺走了超3500万条生命的惨剧,也渐渐翻过篇来,成为数字和宏观层面的教训,而不再是某个个体和他的家庭所经受过最可怕的梦魇。
在一战中逐渐夺得世界电影工业霸权地位的好莱坞,很意外地缺少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重述。我们耳熟能详的战争电影大多是以二战或越战为背景(《拯救大兵瑞恩》,《敦刻尔克》,《血战钢锯岭》,《现代启示录》......),而在彼得·杰克逊的《他们已不再变老》出现之前,稍有影响力的美国一战电影还只有刘易斯·迈尔通1930年的《西线无战事》和库布里克1957年的《光荣之路》。
《他们已不再变老》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这个空缺,祖父曾参加一战的彼得·杰克逊,用超250小时的素材还原出一战最真实的体验和一张张曾经鲜活而年轻的脸庞。身处和平的人们,去读血淋淋的死亡数据、去观摩已冰冷的枪炮或许都是无用的,只有看见一个个存在过的人,听过他们的名字和故事,对他们产生情感又看着他们被无情碾碎,才能真正理解战争的荒唐无意义,懂得这份和平染血的沉重。
这大概是战争片存在的意义,通过重塑地狱般的战场体验和刻画出一个个牵动共情的具体人物,给离战争既很远又很近的现代观众们一场最生动也最深刻的反战教育。
萨姆·门德斯的祖父同样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而这部献给祖父的《1917》,在竞争激烈的奥斯卡大年后来居上,一举赢下金球奖最佳导演、最佳剧情类电影,有“奥斯卡风向标”之称的制片人工会奖最佳影片,和导演工会大奖,成为目前最有奥斯卡最佳影片相的作品。(更新在奥斯卡之后:最终打脸了哈哈哈哈)
时间,这一电影最为基础、最具决定性的元素,是今年许多奥斯卡系作品大做文章的对象。《爱尔兰人》用降龄技术和在时间中游走的三线叙事展现出对衰老、死亡和孤独的讨论,《小妇人》的非线性叙事结构为过去的温暖加上悲凉的滤镜,《好莱坞往事》,则用不同节奏的章节和跳跃到六个月后的标题卡,显示出电影的自反性和对一个逝去的梦幻时代最温柔的祭奠。
《1917》“雕刻时光”的方式,是采用银幕内外时间同步的一镜到底,全片由一个连续不断的长镜头构成。当然,比起《俄罗斯方舟》这样真正一刀未切的长镜头电影,《1917》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一镜到底,它仍然是由多个较长时间的镜头拼接而成,只是将镜头间剪辑的痕迹巧妙地隐藏起来,营造出一气呵成的流畅视觉体验。
这种借助特效和剪辑实现的伪一镜到底其实并不新奇,希区柯克早在《夺魂索》中就已玩过,而近年的《人类之子》以及夺下当年最佳影片的《鸟人》,也用CGI技术加持下的新玩法在电影史上留下重要痕迹。
《1917》作为第一部尝试一镜到底的战争片,有着相当大的勇气和野心。但当这种略带实验性质的伪一镜到底成为《1917》的最大特点和卖点,也不免让人好奇,这种技术上的尝鲜到底是形式大过内容的噱头,还是一个拓宽电影叙事和体验的重大成就?
或许只有亲自跟随两位士兵重走一遍横穿地狱的“光荣之路”,你才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得:沉浸感,战场奇观,和影像抒情的原始胜利
《1917》的故事非常简单:1917年的法国战场上,两位英军下士Blake和Schofield接到任务,必须在有限时间内送信去阻止一场进攻。等在两人面前的,是横尸遍野的无人之境,被德军控制的小镇和冗长狭窄的战壕,而如果他们不能准时送到口信,将有包括Blake哥哥在内的1600名士兵走进德军布下的死亡陷阱。
用一镜到底来呈现这样一条目标清晰、单线向前的剧情线是非常合理的,整部影片像是某个设计得当的游戏关卡,有着指示明确的地图,紧张的时间限制和天然存在的重重危机。
必须指出来的是,虽然在其他部分中镜头间的剪辑痕迹都被精心地隐藏,影片中段却有一段黑屏,来刻意提醒观众连续性的中断和时间的重构。这段蓄意为之的黑屏,将《1917》分成了上下两个章节,在两个部分中,长镜头的作用和观众所扮演的角色都有所不同。《1917》前半部分像沉浸感满分的第一人称视角战争游戏,观众成为了参与者和玩家,而后半部分幻化成了更为虚幻抒情,也更贴近影像原始魅力的战场奇观,将观众变成了上帝视角下的见证人。
影片开始,当摄影机紧紧跟随Blake和Schofield踏上征程,这个任务的执行者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观众在他们的身后,身侧和身前行走,和他们一起穿过铁丝,趟过死水,成为了在场的第三双眼睛。
这种电子游戏式视角下的沉浸感是非常难得的,一刻不停行进着的镜头把单纯的观看变成了参与,观众将处于前所未有的高压下,一刻也不能喘息。当镜头摇离两位主角,摄影机变成了观众警觉的眼睛,仿佛在替他们侦查四周,尽可能捕捉一切细节;而当两位同伴稍事休息,观众也会像放哨一般看守他们目光所不能及的后景,生怕出现敌人或任何更可怕的危险。
也正因为长镜头的连续性,前半程路上每个可怖或美丽的细节都不再像是被刻意安排的剧情,而是主角与观众自发的发现,一种触发隐藏情节的奖赏。如此一来,整个身心都投入任务中的观众们所感受的每种瞬时情感都得到放大,受伤的手插入腐尸时的恶心,看到德军床头家人照片时被唤起的同理心,都不再是靠叙事技巧催生,而像是观众自己身临其境后的真实感受。
这种奇特的情感体验在全片第一个出人意料的转折时被拉到了最大。当Schofield带着摄影机一起背过身去,在他身后,在景框之外,一个戏剧高潮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发生了。这种反高潮的处理方式在战争类型片里是不常见的,但这个段落却并没有因为背过身去而失去力度,反而是利用长镜头只能选择性跟随的特性,无限放大了观众和Schofield在这个瞬间下的无力和错愕。
而在Schofield失去意识的黑屏之后,《1917》从电子游戏视角中脱离出来,进入了全新的、超现实甚至带着科幻感的感官世界。时间与空间失去了秩序,Schofield和观众都不知道这段黑屏对应着过去了多久,不知道当下是何时,身处在何地,只能看见窗外火光映照下如异世界般的残垣。摄影机此时从窗口滑出,这是全片第一次跟丢了主角,而当观众再次在大全景中找到他时,Schofield正孤立无援,被恐惧和迷失笼罩着走进夜色。
擅长用光的罗杰·迪金斯,在这末日般的色彩中再一次制造出了令人窒息的影像之美。被炮火染红的夜空,燃烧的建筑与残损的影子,人物的剪影和他突然被照亮的脸,长镜头带来的真实感与眼前所见的不真实感相互作用,将光影所能带来的震撼甚至顿悟发挥到了极限。
从此时起,长镜头不再占据最主要的位置,它默默地让位给了影像最原始的美感和情绪,将观众的眼睛从一直向前的任务推进中解放出来,去看破晓时分蓝得异样的天空,水中的浮尸和落樱,树林中一阵微风,士兵们近乎静止地听着一首歌。但也因为长镜头带来的一刻不停的追随,观众得以完全跟上Schofield不断变化的心境,他的疲劳和求生意志,他的柔情和奔跑中的惊慌,使得视觉和情感融成一段完整不可分割的体验。
而当Schofield终于步入狭长而拥挤的战壕,长镜头重新回到了观众注意力的中心,跟随Schofield焦急地奔走,然后开始最震撼人心的横向穿越。这段狂奔是《1917》全片最能体现长镜头价值、最有意义的一个长镜头,将一个连续向前奔跑的个体放在无数以不同方向前进的个体之间,而他不惜命的横冲直撞,将唤起最饱满也最深刻的共情。
一切尘埃落定后,疲惫的Schofield像开篇一样坐回树下,全片连续不断的长镜头连成了一个圆,完成了一部年轻士兵横穿地狱的史诗。而那张家人的黑白照片,也圆满了这一程跌宕起伏但充盈饱满的情感,最终收束到最朴实也最动人的一句,come back to us。
失:被牺牲的剧作,show与tell的矛盾
当然,一镜到底在《1917》中的缺点也非常明显。首先是视觉上,前半段的征程中,为了使长镜头不那么单调以及隐藏一些剪辑点,摄影机不得不时常进行大角度的旋转或摇晃。这些镜头在沉浸感高的电子游戏式视角下,不可避免地会造成一些晕眩不适感。
虽然本文标题碰瓷了《光荣之路》,但单就主题深度和对战争的解读与思考上,《1917》比起《光荣之路》可以说是完全放弃了这方面的努力。《光荣之路》严肃地讨论了制度如何吞噬个体,揭示出战争的无意义和不正义性,而《1917》虽然零零星星散布着一些更深刻主题的线索,却最终不得不为了实现一镜到底而妥协。
饰演将军的科林·费尔斯在采访中透露,他的角色有这样一段被删去的情节:将军在向两个年轻小兵派发完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后,就开始铺上白桌布享用下午茶。虽然费尔斯自己认为即使没有这场戏,将军对两个年轻士兵生命的漠视已经很明显,但对于观众来说背后的这层意思或许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显而易见。不论删去这段情节是为了让《1917》保持其“轻描淡写的处理方式”,还是为了成全更为顺畅、更聚焦在两位主角上的一镜到底,军方高层对个体的态度这一意味深长的信息最终是没有传达到的。
这样让人浮想联翩的例子还有很多。虽然有过度解读之嫌,但当时英军中或许有较为严重的信任危机,才不得不派有切身利益的士兵去执行这种危险任务。这种暗示在有抵触情绪的Schofield和战壕里士气不高的将士们身上都有体现,但最终还是没有进一步挖掘。同样有些被浪费了的,还有本尼饰演的上校的设定,他是最终关卡的boss,而在路途上Schofield就被告知这个上校自身好战,不一定会听命令。当观众以为终于要来一点关于战争本身和它对人的影响的讨论时,上校最后却只说了一句不疼不痒的漂亮话。
这种点到为止充斥着整部《1917》,一些观众会欣赏这种克制和含蓄,但另一些观众或许会迎来一种期待上的落差。萨姆·门德斯拍摄《1917》的一部分野心是想让更多人了解一战,而他也很欣喜地觉得电子游戏感的形式能吸引到更多年轻观众来走进历史。但在技术为先的情况下,他这一个目标的完成度恰恰是打了折扣的。除了只有军事迷能注意到的枪支、军服细节,《1917》仿佛和一战没有太大关系,整个剧情线放在人类历史任何一场战争中似乎都能成立。
不少评论批评《1917》充满着战争片的套路:同伴死亡,英法情谊,家庭相片......而剧作上的缺乏惊喜,是要由一镜到底来负一部分责任的。因为一镜到底,前期埋下的所有伏笔都必须重新出现,装了牛奶就必须遇到小婴儿,扒了战友的遗物就一定会有一场面对他哥哥的不太精彩的煽情戏,主角的整个剧情都环环相扣不留缝隙。如此一来,在视觉惊喜的映衬下,《1917》的剧本显得有些单薄了。
也有人不喜欢《1917》的主角塑造,认为他们背景信息有限,特点不突出,但在我看来这反而不算是一个缺点。这两个面貌模糊、个性不强烈的普通英国小伙子由两位不算是熟脸的年轻演员出演,他们是战争中真正无名而渺小的个体。这样简洁的人物,或许才能让观众无障碍地代入他们的视角,将他们的故事变成自己的故事。
然而,观众们有近两个小时的路程去慢慢熟悉主角,去与他们产生密切的情感联系,其他配角可没有这么幸运。在镜头必须集中在两个主角的情况下,其余角色都只能有唯一一次出场机会,变成了一次性的工具人、毫无血肉的NPC,白白浪费了这么一帮优秀(且性感)的英国演员。
《1917》用流畅的长镜头塑造了全新的体验,做到了"show, don't tell"这种叙事的更高境界,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成就。但或许,电影作为讲故事的艺术,还是必须有一定tell的部分才能让人真正满足。《1917》的一镜到底当然不只是喧宾夺主的噱头,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种形式上的努力,一定程度上折损了整个文本能到达的高度。
从观众和影评人角度来评价,《1917》的一镜到底大概是有失有得,但对于《1917》幕后的电影人们来说,能完成这极为艰巨的挑战本身已经是一项单纯的伟大成就。即使最为挑剔的观众,也不得承认《1917》一镜到底中那显而易见的技术难度和工艺上的高水平。
为了尽可能保证镜头的连续性,剧组打造了5200英尺长的实景壕沟和丰富的战场场景,并巧妙地用水洼、河流将它们无缝衔接起来;演员的走位和摄影机的路径排练了四个月的时间,然而临拍摄时还是出现了很多惊喜与意外;
光影最惊艳的夜戏也最难完成,场景中光源有限且难控制,包括燃烧的教堂、稍纵即逝的信号弹。为了试验出最佳的打光方式,设计出最好看的阴影效果,罗杰·迪金斯和团队事先打造了一整套小镇废墟和房屋的模型,再一点点去调整每个细节,甚至每扇窗户的大小,最终完成了这样一场视觉盛宴。
《1917》背后的故事和电影本身同等迷人,是电影工业中团队合作特性和匠人精神的完美体现。影片中的两位小兵要一直向前去完成一项不能失败的任务,而现实世界里的这群专业人士,也同样在齐心协力完成一个困难重重但必须成功的挑战。
这解释了《1917》为何在颁奖季大受欢迎,一方面,它普世的反战主题和技术上显而易见的伟大能深深打动广大观众,另一方面,那些为各大奖项投票的业内人士们,或许也会在《1917》的感染下,想起最初让他们投身于这项艺术的那份热爱。
不过,不管《1917》最终的获奖情况如何,萨姆·门德斯用这样一个声势浩大的项目承载私人情感,将一部宏大的个人史诗送给已过世的祖父,本来带着一种不计后果的勇气。1917年,阿尔弗雷德·门德斯这个身材矮小的通讯兵艰难地通过无人之地,而一百多年后,无数安享和平的人将记住他的名字。
在法国南部尼姆市参加中国电影节,放片的10个厅的现代新影院,只放翻译成法语配音的各国新片。好容易在市内找到了个艺术影院Cinema Le Semaphore (可译做“信号灯影院”), 坚持放原声字幕版的外国片,于是就看了这部刚刚获得金球奖最佳影片的英国原声新片《1917》。
虽然台词我只听明白个四五成,但场面、视听表现的独特与优秀,印象深刻! 号称战场“公路片”,名不虚传。 用场景暗部或数字技术的衔接与处理,全片119分钟,给人感觉是“一镜到底”,可谓匠心独运。镜头不是为动而动,动静结合,张弛有度;运动长镜头中的人物、环境、表情都表现得稳定、清晰。一些细节也有独特的描绘。
影片的缺点是心思过多放在外在形式表现的创新上了,两个人物及故事情节线显得单薄,甚至无趣。
技巧大于内容的作品,永远达不到满分。
在刚刚结束的92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中,获得十项提名领跑的《1917》最终仅仅摘得了三项技术奖,导演萨姆门德斯与自己职业生涯中的第二座最佳导演奖失之交臂。
《1917》一直以来被广为人讨论或者称道的技术性噱头就是“一镜到底”的长镜头摄影,这类形式策略如果出现在欧洲艺术电影节上也许不会引起如此特别的瞩目,例如索科洛夫的《俄罗斯方舟》,但奥斯卡这样的学院奖项一直以来都更加倾向于相对保守的影片样式和题材(虽然也不乏例外,像2014年拿到最佳影片的《鸟人》),所以回到《1917》本身,它真的如阳春白雪一般边缘化或者离经叛道吗?事实上,《1917》是一部剧作内核高度契合了主流电影叙事惯例的公路类型片,通过这样的写作方式和形式突破,输出了来自作者记忆和意识中的战争观和战争态度。
《1917》的剧情讲述了两个一战英国士兵接受上级命令,冒死穿越极长的战线为前线部队传递停止进攻的指令,阻止他们陷入德军的阴谋。之所以说这部电影内核传统,是因为它的剧作完全遵循了弗拉基米尔普罗普提出的人物关系动素模型,几个身份标签又把剧情结构又分割、构建成了普罗普理论中的六个叙事单元(准备-纠纷-转移-对抗-归来-接受),具体的映照关系非常明显也没多大意思就不赘述了,总之《1917》的文本构成、真正在驱动、引导观众的依然是非常传统的剧作技巧(包括视听技巧)。
影片以一副宁静而富有生命力的平原镜头开场,镜头向后运动,两位主角入镜,随着他们接到命令镜头继续后拉,展现军队驻扎以及阵地的种种景象,在结尾斯科坐在一棵树下,背景与开头的平原相似,形成闭环。这个暗示表明了本片是一部高度形式主义化的战争实验,对于观众来说,由两个(伪)长镜头构成的文本是一次新奇又抽象的体验,导演深知真实的不可复制、历史的不可复制,因而仅仅确保了空间形态和空间细节的准确,而无意在客观上让情节内的冒险看上去真实、无创作痕迹,恰恰相反,每一处情节都是精密的计算、细致的编排所致,甚至在连贯的镜头运动中兼顾到构图和摄影,可谓全方位的精致,之所以这不构成审美冲突在于导演实际在真实的空间内使用了公路片的逻辑组织素材,输出表意。
所谓公路电影的逻辑,就是人物有目的的出发,剧情的推进同步着空间线性、均匀的运动,在此过程中经历一些人和事或和旅途同伴的冲突,其间主人公的内在灵魂或者价值观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直至达到目标,路上的经历必定是象征性的、概括性的、具有人为印记的,这些丰富的意象、人物、故事交织在一起也许提炼出了人生的意义,也许是对历史往昔的回顾,也许打碎了原本坚定的信念,而《1917》则通过这套定式锁定了战争的潜在逻辑。因此长镜头也许并不在于狭义上的真实空间的连贯,而在于把公路电影的叙事在视觉上落到实处,以服务于抽象的意义表达,这套视听语言意在表现战争是什么样的,而非这次行动这次经历是什么样的,它达到的效果是一种抽离的、理性的沉浸感,而非绝对的沉浸感。电影永远无法做到还原复刻真实,但电影可以捕捉真实的本质。
《1917》是一部具有强烈的去意识形态化意识的电影,有着鲜明的反战争色彩。一个宏大有壮阔之感的片名,也是一个充满了变幻、把一战推向战略高潮的重要年份,而故事却并没有描绘一场伟大的战役,也没有铺展世界维度的战争格局,更没有呈现残酷而热血的战争搏杀和英雄史诗。它只是让观众跟随两个无名士兵经历了两天一夜的奔波和起落不定的情绪变化,这和片名以及人们已经具备的对战争的认识构成了一重带有悲剧意味的反讽。
细查两个士兵出发的动机,除了上级的命令,布兰科表现出的坚决和迫切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亲生哥哥身处危险的前线,他本能的意识是救家人。斯科起初由于先验的认识到路途艰难险阻、九死一生而便显出的抗拒和审慎始终和布兰科形成反向的撕裂。两人身上均不存在家国大义的自觉和高尚的战争使命感,都表现出普通人的一面。人物的潜意识初始状态即确立个体在战争情境中的被动地位,同时铺垫了其后人物处于战争环境中的荒谬感。
萨姆门德斯在之后的情节里不断通过冲突事件强调着这种被动性,尤其主人公三次和德军的遭遇,但在这些情节中,我们完全感受不到在传统战争片中敌我相对剑拔弩张的愤怒和张力,面对被击落的德军飞行员和夜间醉酒的德国士兵时,主人公开始甚至表现出一种人类的怜悯和恻隐之心,虽然三次遭遇都以斯科被动地消灭对方为结果,看似都占据优势的对抗实际上为他带来的都是更加落魄被动地处境和愈加虚无孤立的心理。
《1917》最不同于主流商业影片的地方并非形式或戏剧构成手法,而在于它不会让观众随着与目标的接近或危机的化解而获得快感,反而在随人物贴近战争的过程中叠加焦虑,在这里没有传统情节中人物去改善环境,只有环境对人的反作用。虽然斯科阻止了一场灾难,人物达成了使命,但影片的落点并不是一次胜利,而是生命得到挽救的劫后释放感,此外只剩下斯科与布兰科兄长相对时无言的悲痛,个体的悲欢替代了国家的胜败,在萨姆门德斯的观念中,一场战争从来没有胜利者,只有生命的流逝。
从《锅盖头》开始,萨姆门德斯就已经在探索战争题材新的思考方向,在内容和快感获得上消解主流战争片对战争场面的消费和剥削而造成的与表面主题取向相反的效果,《1917》延续了那种人物无知、观众无知的消极状态,强调共感,取消快感,用个体的独特视角取代宏观叙事,又在形式上保留下了极致的美学体验。
再次感谢Netflix和Landmark,一个是流媒体一个是就在家门口且有着对娃爹娃妈友好的时间表的独立影院,我这种电影困难户竟然把大部分金球奖或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的电影包括《爱尔兰人》、《婚姻故事》,《教宗的继承》和《1917》看完了,真是感天动地。
看完之后,我觉得,如果只有这四部电影,今年的奥斯卡可能会在《婚姻故事》和《1917》之间产生。《爱尔兰人》虽好,但没有超越教父,很多人对de-aging的电影技术还是心怀疑虑。《教宗的继承》应该是本着男主男配去的,在故事和电影导演上没有太大的发挥空间;《婚姻故事》是二十一世纪的克莱默夫妇,男女主演和电影互相成就,接下来,就是这部让我惊艳的《1917》了。
我总觉得电影是技术和艺术的完美结合。作为导演,只会技术显然不行,比如漫威DC;只会艺术当然也不行,比如各种转行失败的艺术家导演案例。大部分导演当然都有侧重,即使是非常优秀的导演。比如我喜欢的诺兰显然是更技术挂的,而李安是艺术出身,走在不甚成功的技术先驱的道路上。大部分之间,而这部《1917》,真切让我感到艺术上和技术上都达到完美境界的导演是什么样的。
故事本身很简单:1917年的春天,一战的法国战场上。两位士兵被挑选去传递一项重要的情报,这封情报能拯救1600名英国士兵的性命,其中包括其中一名士兵的哥哥。问题是,这项任务看似是不可能完成的:前面是寸步难行的敌人锋线、战壕、焦土……而他们只有两人,和不到24小时的时间。
在这个设定下,如果你是导演,会怎么做?你可以发挥成《血战钢锯岭》那样的圣人传记,也可以拍成《拯救大兵瑞恩》那样的人性考验,或者大部分战争片那样的炮弹轰炸、豪情壮志。但是本片被拍成了一个长镜头——即使不真的是——一个浸入式的战争体验。想象你身临其境在一个大逃杀的游戏中,前面是各种关卡、敌人、陷阱,你只有一次机会,无法重来,唯一的优势是有两条命(两位士兵),但死了游戏就结束。在影片的两个小时中,镜头都围绕着这两位主角,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的呼吸、恐惧和希望,都被尽数收入了镜头中。观众变成了他们,他们的恐惧变成了观众的恐惧,他们的绝望变成了观众的绝望,他们的英勇变成了观众的英勇。光从技术角度来说,我觉得值得出一部起码同等长度的拍摄花絮;我真希望看看可以封神的罗杰迪金斯(《肖申克的救赎》的摄影就是他,想想Andy在雨里那个青史留名的镜头)是怎样拍出这些镜头的。他获得奥斯卡提名13次,却从来没有获奖,如果这次他还不能得奖,我都有想把柯达剧院砸了的冲动(刚发现他前年因《 银翼杀手2049 》获奖了,实至名归)。
这个送情报的故事听起来如此简单,却没有让人有一分钟的无聊情节,因为在总体紧张的节奏下,导演还安排了张弛有致的环境和场景设定。从前线到终点的前线,两位士兵的旅程基本可以分为四个场景。第一个,敌人战壕。第二个,农庄后院。第三个,黑夜中的炮弹礼花。最后一个,从瀑布、河流、森林,转场到最终的前线。每个场景设定都好极了,我几乎说不出我最喜欢哪一个。其中第二个场景,那些被砍断的樱花,农庄后院的奶牛,新鲜的桶里的牛奶,从天而降带着黑烟坠落的战斗机,让我想起米勒的油画,那些广阔的欧洲沃土,尤其从第一个焦土般的敌军前线转过来,让人觉得又安静、有感慨。这本来是该属于他们的生活啊!但从视觉上给我震撼最大的,还是第三幕——当Schofield从子弹击中的脑震荡昏迷中醒来,他眼中看到的拔地而起的光明,正映在本来是优美小镇、但如今变成断壁残垣的焦土上,不断移动的光明和黑暗仿佛是他头脑中的幻象,耳边是炮弹巨大的爆炸声和子弹的呼啸,以及最后他在破晓之前映着炮火的桥上的一跳,几乎是末日美学的教科书演绎。镜头一转,他从瀑布中坠落,在打着旋的池塘里漂浮,手边竟然有一片片飘落的樱花。影片在这里超越了技术,达到了美学的高度。
然而并不止技术与美术。这部电影没有宏大的战争镜头,而是讲战争中的人类。从敌人到战友,他们所经之处的横尸遍野,充满了整部影片的背景。近景中,撤退的敌军战壕中一张女人的照片;对敌人的救赎与复仇;火光冲天中,Schofield看到的地下室的饥饿的法国女人与初生的小婴儿;这一切都在他最后爬出水面,在森林中听到的民谣时得到了升华。他本来是一个无辜的士兵,意外被战友Blake挑中去完成这项“不可能的任务”;从开始的抱怨,到出于友情的应承,到被战友拯救生命、最后决定负重前行的勇气——这些才是战争中最可值得铭记的东西,是导演Sam Mendes的爷爷亲身经历、并永生难忘的这个故事,也是让这部电影从四星升到五星的关键因素。
我很少看战争片,因为受不了单调的颜色、炮弹的轰炸,和带上钢盔的脸盲。这部电影完全不一样。 吸引我的不是炮火连天,而是春天的田野,水边的樱花,焦土上的辉煌火光,和士兵在林中的歌声。我大胆预言一句,目前看起来,它也许是最有奥斯卡像的电影,起码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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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Landmark果然是好莱坞的关系户,前几天朋友在网上竟然刷出了导演和主演见面会的特别场,就在今天这个周五的晚上。既然在家门口,吃完饭腿着就去了。有了一刷的体验,二刷竟然还是一点不觉得闷,而且看到了很多第一次没看到的细节。对这样一部残酷的战争片来说,二刷并不比一刷更轻松,因为预先知道情节,反而在坏事发生前感到更加紧张和难过。几个有意思的细节如下:
1.电影以Schofield在树下打盹开头,以同样在树下打盹结尾。首尾呼应,然而主人公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2.Schofiled进德军战壕的时候盯着一张照片看了好半天,结尾处才呼应他拿出自己的照片,原来他也有幸福的家庭。照片后面写着“Come back to us”,是他活下去的动力。中段他在法国女人那里与小婴儿的有爱互动,也是有家庭的男人的写照。
3.半夜的地下室里,法国女人说她不知道婴儿的名字,因为她不是母亲。因为她不是母亲,所以她没有母乳,Schofield才会把自己的牛奶给她。
4.那个婴儿睡在一个五斗橱的抽屉里。
5. 看了半天才发现一开头那个让他们送信的指挥官就是Colin Firth。说实话,我觉得他演得比Benedict好,后者有点刻意了。
6. Schofield捋下Blake戒指和项链的那个动作十分熟稔,让人觉得他之前也做过许多次同样的事情。
有意思的地方还很多。第一遍被情节震撼了,几乎没法注意镜头,但在这一遍,我们努力找出导演是在哪里分镜的,但除了Schofield脑震荡昏倒的那个镜头,几乎没有什么痕迹。导演自己也得意地说:有些剪辑是很明显的,但有一些连我做电影的朋友都看不出来,问我,how the fxxk did you do it? 观众大笑。还有就是可以留意到更多镜头的美感,让人惊叹摄影在这种运动的长镜头拍摄过程中竟然还能注意到构图。比如Schofield掉到水里之后发现周围都是樱花花瓣的镜头,几乎可以用佛性来形容。从一潭死水(事实上和比喻上)中看到的生的希望和美好,于是他才能继续努力前行。
主人公的设定也很有意思。在前半段,一直是Blake主导,因为他的哥哥性命攸关,也因为他自己本身性格的稚气热血。Schofield一直是怀有疑虑,谨慎地跟在后面。但到了后半段,Schofield变成了英雄,一方面是因为情报的时间不够了,另一方面也是他背负了战友的嘱托。这个转变很有看头。
电影结束后导演和演员就座,回答主持人和观众问题。演员比电影中好看多了,但导演才是整部电影的核心、灵魂和创造者,从他们对影片的思考和表达中就可以看出来。下面是我凭着记忆记下来的导演感悟,非常言之有物。
关于故事:这个故事是导演亲身经历过一战的祖父讲述的,但做了很多修改。Schofield演的并不是他祖父。后来Dean也分享了他曾曾祖父在一战中的经历。欧洲人拍一战是感性的,因为那都是他们家族经历过的真实,估计和我们拍抗战差不多。
关于一镜到底:导演认为这是个水到渠成的主意。当他想拍这个故事的时候,他脑子里构想的就是摄影机怎样追逐着这两个人的步伐前行,时间的流逝就是现实的时间流逝,几乎不可能的远距离传输情报,他们面对的现实困难,他要的就是这种“live”的感觉。他在拍007的时候就有一段长镜头,成功之后,他试图说服斯皮尔伯格(梦工厂是资方)用一镜到底的方式拍这部战争电影。之前他当过15年的话剧导演,而话剧是在舞台上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剪辑的。他努力把话剧的这种经验运用到这部电影里。技术上非常难,他们用了很多的时间打造整个场景,甚至种下那些植物,精密地测量长度——因为长度和时间是结合在一起的,若干分钟的剧情,摄影机就要走若干长度,长了不行,短了也不行。
关于演员:导演说他们在几百个年轻演员的试镜中脱颖而出。他在拍电影之前对这两个人物是有预设的。Schofiled是个中产阶级,内向,有自己的家庭,爱好可能就是喝杯小酒看看书;而Blake就是个小鲜肉,外向活泼,喜欢讲笑话,和姑娘调情。要不是战争,这两个人可能都不会说话;然而在这里他们成了朋友,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爱对方然而他们就是爱对方,这是种不寻常的友情。
关于演员的拍摄:对演员是种独一无二的体验。正常电影是直接开始拍,一个一个镜头拍,但这部是在拍摄之前几个月他们就“生活”在这部电影里的。导演强调了很多次“Live”一词,在摄影机都还没架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需要沉浸在主人公的生活当中了。两位演员去比利时和法国体验了很久生活。
有一个观众提问,盛赞Dean在农庄的那段表演。导演说,那段镜头八分钟长,拍了五十多次。那个镜头特别真实,因为演员身上挂着血泵,而整个镜头中,演员自己能体验到血就像真的是从身上汩汩流出的一样。他需要的就是这种真实的反应。
关于剪辑:特别重要。这部片子是当天拍、当天剪,基本照着时间线拍摄,所以Lee Smith非常牛逼,强大到当天就能把那些镜头斗上,加上音乐,告诉导演,这就是剪辑后的效果。有时候一个镜头拍28次,导演自己觉得可能第26个比较好,但Lee就会告诉导演,第12个好,因为剪出来的效果最好。“他往往是正确的,”导演说。他还举了个例子,影片后段有一个Schofield坐在树林里听歌的场景,并不推动情节,然而他用了很多分钟,因为Lee已经把前面的镜头剪差不多了,所以在这里他知道自己可以任性,留出他想要的长度。
很多分镜,有的是渐进(Blend),有的是空镜头对物体的一带而过(wipe),还有的是CG和现实镜头的拼接。比如飞机坠毁那一段,坠毁的镜头是CG,但转到两位士兵冲上去就是实拍了。
关于电影:拍电影其实是个特别冗长的工作,非常碎片化,有时候一个镜头要拍几十遍,然后导演怀着最大的希望把他们拼接起来。观众在荧幕上看到的流畅的成片(it flows),在幕后几乎是完全相反的。
终于打完了,撒花!如果您看到这里麻烦给影评点个有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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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心的游记:《太平洋上有座桥》 http://product.dangdang.com/23598273.html
1917年4月6日,这个初春的午后,法国前线英国皇家来福枪8团(?)的阵地后方,两个代理下士 Schofield和 Blake 晒着太阳闭目养神。 中士过来一脚踢醒Blake通知带个小弟去将军指挥所报道。指挥所派活,估计又是去后方送点文件取点给养之类的,简直比跟着连队吃土强一万倍。那还说啥了,Schofield我的老伙计,走起呗。俩人美滋滋从休整场地穿过餐车包扎所,下交通壕就往指挥所溜达。一路唠着小嗑,看着周围这帮灰头土脸的Tommy弟兄们,要多膨胀有多膨胀。
到了指挥所门口,中士说你俩挺麻利呀,咱前后脚到了,赶紧进去,首长等着呢。
进屋敬礼首长好,将军抬头就问你俩谁是Blake, 你是吧?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先听哪个?
。。。好的?
德文郡2团(?)的Blake中尉不是你哥么?据我们所知目前他还全须全尾地活着呢。
尿性,那。。。坏消息呢?
德文郡2团通告说他们正面的德国佬溃退了,明早他们要乘胜追击包饺子。我们团部侦察机过去转了一圈发现人家Kraut其实玩的是拖刀计,大炮机枪十面埋伏全准备好了,指不定谁包谁呢。明天2团要是真傻不拉几追过去,估计以后就见不着你哥了。
草,那您赶紧下命令让他们冷静呀。
小老弟,这我能想不到么?我又不是那些只知道琢磨西装的Kingsman。我们的通讯全被德国佬监听了,他们随时会干扰甚至误导。所以只能拜托二位赶紧跑一趟2团防区,把我的亲笔命令送到他们的指挥官驴脸上校手上。来来来,看地图。你俩往西南穿过咱们这边的无人区和德国防线,再绕过这个被德国人控制的小镇,顺着这河往下走一段就到啦,十几里地,你俩目标小,picnic一样啊,对吧。
这开玩笑呢?鸟都飞不过去。。。
明早之前命令要是送不到,2团两个营1600多人包括你哥,就会像一群在教堂祷告的无辜老百姓一样,被突然跳出来的大内高手杀个干干净净,一点机会都没有。我是太了解这样的悲剧了。那个谁,给他们地图和手榴弹,赶紧上路。
出了指挥所,顺着战壕找到抱狗York问德国防线怎么走,抱狗York抱着狗说,问排长去!排长披着军大衣,问你俩过去嘎哈呀?Blake说去德文郡2团送信。排长说不要命啦?Blake说信送不到2团1600人和我哥就全没命了。Schofield说Blake说的是真的,你看我摊上这么道德绑架的差事多倒霉。排长说好吧,来潜望镜这儿。看到那俩死马了嘛?从左边过去,钻过铁丝网的小缺口就是no mans land(无人区),然后一直往对面走就到啦。picnic一样啊,对吧。来你俩带上信号枪,要是过得去,说明对面没人,给我们打个信号弹看,我好给领导汇报。去吧。
装弹上刺刀登梯子出战壕,连滚带爬就进了弹坑遍地尸横遍野的无人区。Blake跳进Schofield藏身的弹坑,说太刺激了,好几个礼拜都没人能像咱俩走出这么远。Schofield说我谢谢你,刚才给你拉铁丝网就把手扎破了,你现在一撞我,手又一把按到旁边这腐尸后背里去了,等到2团找军医截肢吧。Blake说对不住,回头我让我哥给你找个好大夫,高低把这手保住。哎前面那大爆破坑后面好像就是德国战壕了,咱们悄悄摸上去,打枪的不要。
战壕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是火盆里的碳还没烧完,说明德国人刚撤不久。接着搜索坑道,也没人,只有个大耗子在里面找食吃。俩人跟着耗子看见角落里有罐头,刚想拿几个,发现地上拉着一根弦,显然德国人走之前布置了陷阱。结果眼睁睁看着耗子撞弦引发了爆炸,一下把Schofield埋了。Blake赶紧把人刨出来,拽着往另一个出口跑,坑道就在身后跟着坍塌,最后万幸逃出生天。这个出口已经通到了战壕后方的炮兵阵地,德国人也已经废弃并撤离了。Schofield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水壶冲洗眼睛里的土,说Blake你今天可把我方死了,再往前走我怕是要没命。Blake说别介呀,来都来了,现在也没路回去了。Schofield说算了谁让lads一生一起走,你先打信号弹吧,咱们歇会儿继续。
炮兵阵地后面基本就不算军事区了,大片的草地树林,几间破农舍,院子里还有刚开花的樱树,不过德国人撤退前都给砍倒了,这不闲的么。搜索的时候,Schofield还在牛棚里发现一桶上午刚挤的牛奶,看来总算转运了,就灌了半水壶。刚才一直在战区上空浪的那两架英国飞机也有了表现机会,当着Schofield和 Blake的面干下来一架德国战斗机。被击伤的德国飞机晃晃悠悠飘向两位观众所在的牛棚,摔在面前。大发慈悲的两人把打断腿的德国飞行员从着火的残骸里救出来,Blake 让Schofield快去打点水来给伤员降温,结果Schofield一转脸的功夫,德国人掏出小刀就把Blake攮了。Schofield 两枪打死这个不要脸的,赶紧给Blake裹伤。但是这一刀扎在肝脏,血流不止,眼看是救不过来了。Blake说我不行了但是你一定得替我把信送到2团,救我哥哥呀。 Schofield一看这个情况强行镇定情绪答应了下来,并把任务和路线复述了一遍。Blake听完,原地去世。
Schofield强忍悲痛拿起将军的信,Blake的狗牌和戒指,准备独自上路。这时一支友军车队从旁边的小路开过来了,一个叫马强的上尉了解了Schofield的任务,决定载他一程。到了小镇边上,Schofield下车打算直接穿过去,天要擦黑了,他没有时间绕行,必须冒险碰碰运气。马强提醒他,一方面要小心德国人,另一方面到了2团还要想办法镇住驴脸上校。根据传言,那个愣逼原来是北萨默塞特义勇骑兵队少校,1915年带着自己的骑兵中队冲德国重机枪阵地,被打成光杆司令俘虏,还害死了全队画画最好的中尉,德国军官都骂他脑残。逃回来以后带领步兵还是那德行,这种人不管陷阱不陷阱的,就是喜欢硬冲。Schofield说我有上将军手谕,当着团部全体军官的面扔他脸上,看他还敢犯浑。马强说好,我跟队伍走了,祝你成功。
刚摸到镇子口,二层楼的德国哨兵就开始用子弹给Schofield描边,两人在50米的距离对射了一阵,倒霉的德国人被打倒在窗户后面。Schofield进屋上楼确认战果,两人对射了最后一枪,德国人被打死,Schofield被打飞钢盔,后脑摔在楼梯上失去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得赶紧趁机会穿过小镇。但是在照明弹和火光的映衬下,个别德国人继续追着Schofield描边,直到他躲进一个地下室。地下室里藏着个可怜的法国女人,抱着个来历不明的婴儿,劝英国大哥别走了,天快亮了你跑不出去。Schofield说天快亮了那我更不能等了,把吃的和半壶牛奶给他们留下,转身又跑了出去。在最后一波德国暴风兵的描边欢送下,Schofield风骚地穿过小镇,纵身跳进了流向2团防区的那条河。
飞流直下三千尺,轻舟已过万重山。终于一棵横在河上的大树挡住了Schofield,当然还有很多从上游飘下来的死尸,有的一看资历就很老。Schofield筋疲力尽爬上岸,耳边仿佛传来蔡国庆的歌声。循着声音走过去,发现原来是一群友军坐在小树林里看表演。唉不行了,赶紧凑过去歇会儿。友军说你哪部分的来这儿干啥?
我8团的找德文郡2团。
我们就是啊
你们这是在准备干嘛?
准备进攻啊,第一波已经在阵地就位了,我们是第二波。
我去你们驴脸上校呢?
在前面阵地指挥所呢。
Schofield瞬间弹起来,撒腿往阵地跑,见着军官就说上级命令停止进攻,但是交通壕里的第一攻击波已经准备出击了,没人信他的话。最后不得不翻出战壕,冒着炮火往团指挥所跑,总算见到了驴脸上校。这愣逼果然如马强所说,不听劝,最后见着将军的信才老实,让老少校叫停了进攻。少校在门口跟Schofield说干得漂亮老弟。Schofield问Blake 中尉在哪儿?少校说刚才已经带着第一波冲出去了,你现在去包扎所试试运气,如果没找到就说明撂在外面了。Schofield过去找了一大圈,还真找到了。Blake 中尉只受了点皮外伤,但是看到弟弟的狗牌和戒指还是深深扎心了。Schofield仿佛也老了十岁,一个人坐在包扎所后面的树下,掏出亲人的照片端详。照片的背面写着:
Come back to us.
[全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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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0日在阿布扎比影院看完,凭记忆添油加醋写成,有很多不准确的地方,仅供生肉观众方便理解剧情。有空再补点认真的后记。
这部片子一镜到底的手法非常有代入感,就像在游戏中开启了幽灵模式(spector mode),一直跟着主角(玩家)体验着焦虑,恐惧,绝望和释然。见证了典型的一战场景。炼狱般的战区,百米之隔便春意盎然的乡下,生命的脆弱和死亡的丑陋。很多细节值得注意,适合静下心在影院观赏。个人印象最深的是无人区的刻画,超过了很多同类作品。数月以来交战双方遗留的尸体或者挂在铁丝网上,或者半埋在泥土里,或者泡在弹坑积水里,有的残缺不全,有的相对完整,有的已经白骨化依稀看得出人形。配合千疮百孔的地表和撒欢的乌鸦老鼠苍蝇,拼凑出死神的病态盛宴。这一切发生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依然觉得,想体现反战,尽量把战争里那些真实的细节刻画出来,就足够让人们清醒了。
确实很像通关游戏,观众有类似沉浸式体验。故事过于简单使得深度有所欠缺,但是技术方面实在太给力了,配乐、场面调度很震撼,有几场如梦境。我最近也是很脆弱了,看啥都哭。
看完一路开车听soundtrack并没有缓过来。回家坐在澡盆里了突然在想:我很幸运,出生在和平年代,应该珍视现在拥有的生活。
一战迷和找剪辑点的影迷,他们是在观看同一部电影吗?追求一镜到底的形式感,强烈排斥着过往战争片的大格局印象,与诺兰海陆空齐发、编辑二战时间不同的是,1917的主人公,似乎是带着抗拒、倒霉和惶恐的心情,爬出壕沟。这种闪躲甚至反映在他们每次与德国兵(尸体)的遭遇上,但「真实时间」的冲击,在小山坡和废墟漂流几段,成功打动了我。与弗兰克、光荣之路、他们不再变老等电影搭配观看,效果更佳
摄影很美,但能不能不要无意义的一镜到底,本该有的叙事节奏因为“没有”剪辑,导致时空转换的长度和跨度都畸变,走两步就换了世界,场景切换显得不真实,格局像第三人称独立战争游戏。不过战争的残酷倒也在小格局里别样体现:落英缤纷之处亦能尸横遍野。部分文戏也老套廉价,英法情谊那段尤其出戏。但烈火废墟太美了吧,燃烧的教堂像末日的2049,漂流戏也调度惊人,可能是这几年最美的战争电影。
记得四月被砍倒的樱桃树,缀满枝头的白色花瓣有多纯洁,战争就有多肮脏。
门德斯很可能拍出了千禧年后最“美”的战争电影。前半段的战争是惊悚片,后半段的战争是古典乐,中间还有一个转场过渡,主题不够深刻但技巧极尽完美。一镜到底不但没有限制视野,反而让人获得环绕的沉浸式体验,看到了发青的尸体也看到樱花飘飞阵地。暗夜燃烧的末日教堂太美了,有种美到忘记战场残酷的视觉冲击...(本质上和“敦刻尔克”都是在拿战争片做实验,拍出新意才是第一)
“希望是一种危险的东西。” 以小见大,技术真正服务故事的一次讲述,不敢想象在IMAX看会有多震撼。
导演是真会导演,摄影是真会摄影,只不过一切都差一点点。
终于在2019年留下不让自己讨厌的泪水——当Schofield坐在卡车车厢里,身边围绕着别人的兄弟时,他晃神之间眺望渐远的村庄,这几乎是2019最令人心碎的时刻了。
啊这才是我心目中《托尔金》应该拍出的样子!!!一战战场上的丑陋的美感。穿越无人之地那里是死亡沼泽的腐臭,飘扬的白色樱花瓣让我想起双塔里面国王的花冠,夜里火光映天的断壁残垣,感觉像是横跨安都因河的欧斯吉利亚斯废墟。片尾是门德斯向祖父的致敬,感谢他给我们讲的故事,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倘若你出乎意料,又回到生者之地,我们能坐在墙角下晒着太阳,回顾往事,对过去的悲伤放声大笑,到了那时,你再告诉我吧。”果然选角太让人出戏了,我知道BC在里面,然而还有Andrew Scott?托曼大帝和罗柏演兄弟?每次这些明星脸一出现就跟我的同伴扶额……
花香掩盖了尸体的恶臭,掩盖不了战火的呛味。铁丝扎破了手心,扎不破和平的向往。匕首插进胸膛,鲜血浇灌土壤,就结出了和平的果实。倚靠大树,翻开家人照片,就看到了回家的希望。他讨厌回家,因为回家就是离别的倒计时。但他更讨厌战争,讨厌在冲天炮火奔跑,讨厌在尸体之河漂流,讨厌被乱石活埋,讨厌被敌人追赶,讨厌送走一个又一个兄弟。于是,他用勋章交换美酒,大醉一场。因为醉梦里没有以人肉为午餐的老鼠,没有在尸体上栖息的乌鸦。没有从天而降的飞机,没有满是尸体的河流,没有恩将仇报的敌人。没有瑰丽璀璨又恐怖得让人窒息的火光,没有不知道是否会降临的明天。醉梦里,他看见布雷克和哥哥解甲归田,在果园采摘果实;看见自己回到了家乡,父母和妻子早已在门前等待;看见不知道姓名的小女孩向他跑来,感谢他的牛奶……
这个水准的长镜头只能是这个时代的产物。我觉得他已经超越了传统的所谓镜头移动和调度的技法,因为从那种角度看这个长镜头根本不可能实现。这个长镜头就是单纯地在创造现实。我还有一种感觉 — 那个电影里唯一的镜头切断之后的剧情整个就变得有些超现实。那太阳一般的照明弹,地下室里圣母一样的姑娘,满是尸体的河,士兵上阵前听的思乡之曲,以及那战壕前面的狂奔。这一切都过于梦幻以至于我都怀疑主角是不是其实已经死在了切黑的那一枪下。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战争版<罗拉快跑>。是真的好。感想跟<敦刻尔克>一样,还是那句呼唤:boys啊!条条鲜活的性命啊,只要活下来,都是美好青春、蓬勃人生啊,宁可看你们变大腹便便猥琐中年,也不愿见任何一个死于战场。尤其在这瘟疫时期,更添感触。昨天看到一句话:活生生把人摧残成英雄。是的,本不该有战场,本不该有前线,本不该有牺牲乃至战胜,他们,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生命的意义,本不该在那里达成或得到检验。至于众口称道的一镜到底,前人希区柯克<夺魂锁>、三谷幸喜<大空港>、伊纳里图<鸟人>都玩得极娴熟流利了,虽有剪辑点存在,但相较之下前三者都局限于室内戏or有限场景,<1917>却能在如此大的空间跨度里,完美调度如此大规模的服化道、美术及群演,完美转场,完美动线,没有丝毫摆拍感。文戏也是完美的。几场感情戏既克制又分外惹泪
本质上仍是话题型电影,没办法,你永远无法绕开这个长镜头的噱头,并在观看过程中,一直在琢磨其间一些难度镜头是如何拍摄的。同时,迪金斯大神确实是厉害,夜景的燃烧弹狂奔以及最后的总攻狂奔,都是爽到让人不行的运动镜头。影片整体呈现了一种游戏感,恍惚间总觉得路上遇到的角色好似NPC,等着你来和他说话。为了这个一镜到底的噱头,剧情方面确实有点太赶与太过于随机了。好处在于,确实是一路带观众走进了残酷的战争。
《1917》其实故事很简单明了,导演萨姆.门德斯在场面调度上,开创了很多一镜到底的新玩法,叠加了主角的性格塑造和情绪,有几处人物情感处理还是很让人动容的,这种沉浸式的拍摄也让观众更置身于一战残酷真实的战争世界。一镜到底并没有被摄影师罗杰.狄金斯玩出非常惊艳的新花样,但光影的运用和构图依然是罗杰的王牌,但我也能理解为何说1917爆冷门拿到金球奖最佳,因为相比较于同时入围的影片,并没有多出类拔萃。或许一战的战争选题(战争题材今年风向标?),还有是非Netflix电影,让1917变得非常幸运。
长 壕沟长 镜头长 卷福的脸 更长
现在觉得所有有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的电影,都会起到让观众出戏的效果。所以门德斯把他放最后,士兵终于到达终点了,完成任务了,观众也两小时辛苦了。给你看一眼本尼吧!观众看到他转身就笑场的效果,真的是没谁了!第一个观众熟知的角色塑造太好的副作用吧!
我觉得好看是因为:这么惨烈,但没有一丝一毫爱国主义正能量。单纯的一个人面对朋友敌人陌生人。这个“个体性”是之前几部战争大片所没有的。
战争电影发展到如今,如何在视觉奇观层面更上一层楼,变成了一个大难题。而本片这一次给出的答案令人惊喜,不过这种方式没法复用,谁第二个用就变成东施效颦,第三个用就成烂大街的俗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