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生活真美好”(La vie est belle!)
娜塔莎佩戴起那串项链,回头发现让娜哭了。一种理解霎时浮现——她是为之前的怀疑感到后悔,愧对娜塔莎和蓝眼睛的男主人,她似乎为良知而哭。其实,至始至终让娜都展现着知识分子的优越感,带着超然的平和,善于收放情绪,映衬出娜塔莎的孩子气,艾芙的浮躁和男主人的迷狂。让娜的生活最具有表演性质,她的主体意识如此强烈,她的认识如此透僻,却让她不能真正迸发对生活的热情。
但是哲学归哲学,生活归生活。春天的故事就这么发生了,现实里没有复杂的钻营,娜塔莎这样的白日梦者不会成为高明的编剧,一切都是人的情绪,不胜四季撩拨。历史决定论在生活中就是注定要失语的。起初也认定是项链制造情感的失衡点,似乎就是它钩连出几种僭越,几次冲突和一桩未遂的风流韵事。细想后,发现这是一个经典的让娜式的错误。项链是一个愚蠢的符号,本不值得关注。是情感自身的逻辑,比如晚会上两人相似的孤独感制造相遇,男主人的迷人眼睛带来了“三个愿望”的暧昧,项链不会是艾芙偷的故其终将复现(即便未能真的被找到)。谁说心理学是哲学的边缘衍生物?这些法国人总是试图用哲学构筑生活,不过終也枉然,因为或许那暂还不成为生活的核心,生活的向前推动,是由着那些更低级的道理的。
桑塔格说,“思想打破生活的平淡无奇。”这话对她来说不假,毕竟she was not sensitive.然而,一颗东方哲学潜移默化调教下的心灵很容易悟到:是那些无法归纳的道理,或者一经归纳就会显得不是太玄就是太俗的道理完成了生活之美的具象化。让美可感。这未必是侯麦的作品想说的,但没准是让娜最后会感觉到的。
长对话,短音乐,静镜头。除了能引出一些形而上的思考,电影本身也是好的。
概括来说,这是一曲歌唱必然性的智性生活之诗,在表现文化状态上高度有效。影片中各种未被后来之技术遮蔽的人文本真,是在当代的文学和音乐中也罕见的。
2 ) 孤独面前,人人平等
候麦导演的电影里总是充斥着浓郁的文学气息,看完他的电影再去读《六个道德的故事》,有很多画面是可以直接跃然纸上的。“一个故事,如果能写出来,为什么还要拍成电影?如果要拍成电影,为什么又要去写它?”候麦的很多电影都没有正规的剧本,在他的观点里,人物、场景和语言皆是先行于影像的,文字它在那儿,影像负责的则是展现。这也就难怪在《人间四季》里,有那么多突发性的谈话,有那么多像泡沫一样迸裂的幽默和灵感。
客厅里、餐桌上、花园中,三四个人,坐下来,紧接着的就是无休无止的对话,哲学、文学、音乐、爱情,有时对话的存在并非为了讲明某个事件,而是营造一种氛围,塑造一种人格,为电影贴上标签,让我们一看就知道,哦,这又是一部典型的侯氏电影。
要谈论候麦的电影,就无法避免的要谈它的剧情,候麦的电影虽然情节性不强,但始终还是在说一个故事,既是在说镜头里主人公的故事,也是在说有关生活的故事。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透过导演截取的一小段悲欢离合,我们感受到的却是难以言说的人生况味。
在《人间四季》里,《春天的故事》的情节最平缓,冲突最不激烈,但却是我最喜欢的一部。春天是属于混沌的季节,一切都是刚刚睡醒的温吞模样。暧昧是它的代名词,天气的寒和暖,万物的睡与醒,百花的开与合,所有的一切被一只手温柔的搅动着,没有边界。其中当然也包括着人类半梦半醒之间微微颤动的感情。哲学老师姜在朋友的聚会上偶然结识了同样孤单的女孩娜塔莎,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娜塔莎热情的邀请无处可去的姜到她家小住,由此,姜以一名旁观者的身份接触到了一个由女儿、父亲、父亲的情人所组成的矛盾重重的家庭。
这样的剧本,可以拍成跌宕起伏的家庭伦理大戏,却也可以拍成如候麦这般的清新小品。一切的冲突在候麦的镜头下被淡化了,再激烈的争吵,在微醺的春光里看起来都像是一场充满理性和智慧的说服,一个人试图说服另一个人,自然是要以失败告终,但导演对于失败的态度并不悲观,很多次,争吵的半途而废往往正是和解的开始。
候麦的镜头所对准的,永远都是那一群法国知识分子,他们是教师、演员、作家、艺术家,他们春天到郊外别墅看花,夏天到海滩度假,秋天在金黄的麦浪中野餐,冬天在温暖的火炉旁聚会。但是这样看似闲散惬意的生活,反而容易衍生出对于生命背后巨大空虚的质疑,于是,在这些如诗画般美丽的景致中所展开的话题,往往是沉重和悲观的。
《春天的故事》其实很孤独,但候麦却刻意的不去谈论孤独。姜的男友不辞而别而自己的屋子又被表姐和其男友霸占,她宁可在没有熟人的聚会上消磨时间,也不愿回到凌乱冰冷的家中。娜塔莎更是孤独的典型,父母离婚后父亲在外面交了一个同自己针锋相对的情人,偌大的屋子里经常只留得娜塔莎一人,她的敏感和反应过度,都是长此以往的生活所造就的。
姜和娜塔莎本是那种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人,但是孤独指引她们走到了一起。姜重理性,而娜塔莎容易感情用事,对于娜塔莎的孩子气,姜也觉得难以应付。但是孤独面前人人平等,一切分歧和差异都被磨平了,姜和娜塔莎,她们都是彼此的救命稻草,不紧紧抓住,就会沉没于如一潭死水般的生活中。
候麦很少谈孤独,因为他谈生活,生活本身即孤独。他非常善于制造那种人和人之间那种相互吸引而又疏离的感情氛围,姜初到娜塔莎家,娜塔莎执意要为姜演奏一曲,在娜塔莎磕磕碰碰的琴声中姜的意兴阑珊溢于言表,她所沉浸于的,是她自己千疮百孔的生活。后来我们知道,看似天真热情的“富二代”娜塔莎,也藏起了一段濒临崩溃的感情。
在候麦的电影里我们经常看到两三个人聚在一起,好像为了填补配乐的缺失,他们不停的在说话,却很少有“交流”,更多的是一种自我的展示,好像人格和人格的相互碰撞,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内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而拍摄这种谈话时,往往是镜头在几张脸之间不停的切换,各种面目各种表情,更加强了影片的隔绝之感。
片尾本该电光火石的感情戏,愣是给姜硬生生的扳成了一出自我解析的心理剧,她就像是导演放置到画面中的一台摄影机,以注视的角度纵观整个影片。她的性格也是摄影机式的,冷静,中立,在娜塔莉的家庭战争中不偏向其中的任何一方。所以当娜塔莎的父亲试图接纳她进入他们家庭的时候,她断然拒绝,而是选择了她“必须要爱”的男友,因为她始终是一个“局外人”。
娜塔莎和父亲的女友伊芙之间的矛盾产生于一条娜塔莎祖母留给她的项链,她怀疑是伊芙偷走了她。候麦是善良的,因为那条项链如我所愿出现在了片尾,在朋友之间、家人之间的矛盾剪不断理还乱时,项链的出现给了所有的人一个台阶。项链能解决问题吗?不能,能改变糟糕的关系吗?也不能,但是我们都期盼着一条项链的出现,正如我们期盼着那层可以下的台阶。
3 ) 侯麦的镜头
在法国学法语,还郁闷到不行,这是我看这片子之前的心情。
看侯麦有点孤注一掷的味道,本来没打算看英文字幕,最后还是看了⋯⋯我的法语还是很烂。
不看字幕的好处是可以认真的看片子,看侯麦如何把镜头固定若干分钟,然后人物消失在镜头远端,再然后,又是一个固定的长镜头。
电影的语言首先应该是镜头的语言。喜欢一个的片子,必定是从镜头开始。当我什么也不明白的时候,第一次看黑泽明,立即升起仰慕。大概是因为他的镜头实在太精细,丝丝入扣。同样,我喜欢侯麦的时候,什么评论也没有看过。静静的看着,就喜欢上了。
我不想变得专业,不过仍然可以分析,这些连续的长镜头带给我们什么感受。出现最多的是两个人谈话的场景,镜头的位置保持适当的距离,自然的给人以旁观的感觉。而不容易移情。可以试想,如果远些,或者不断的给面部特写,都会营造完全不同的气氛。长时间的旁观而不觉烦闷,这是侯麦的功力。我们崇拜戈达尔,一定会说精疲力尽,一定会说他如何没有剧本,在狭小空间里的创造那场关于爱和出卖的对话。这是眩目的才华。而侯麦的才华,是如此沉静,同样有力。长时间的旁观,给人以半神的地位,这是一种极其独特,极其不生活化的体验。你参与他人的生活,却不发一言的看着。侯麦留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做各种判断,每一个眼神,没一个动作,我们像注视暗恋中的情人一样贪婪。由于镜头不存在任何的价值评判,我们以为看到了生活。这或许是侯麦最大的魅力。餐桌上关于先验与超验的争论的场景,侯麦的镜头在哪?他在中间,不偏不倚。两位女主角在近,父女在远。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争论,火药味十足。镜头却没有移动,毫无偏袒,毫无倾向。你能想像一个hollywood出身的导演会这样处理镜头?如果你记得十二怒汗,如果你记得那些争论的场景。你会有怎样的体会?那些紧紧揪着你的衣领,逼迫你做道德判断的力量骤然失去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感想?
电影不是靠台词说出来的,我再罗嗦一遍。
虽然非常捉襟见肘也不太请愿,我还是要重复一下对于电影理论的恒久的争论。电影到底是镜头拼接的产物,还是应当完全的类似生活。这是无休无止的命题。侯麦的回答大家都看到了。而我对侯麦的看法,在我将满24岁的时候,是如此的俯首帖耳。如果他有天想拍动作片,也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因为他的镜头功力非是一般大导演可比。
4 ) 如歌的行板
我不爱看电影,尽管有的电影感染我至深,但总体来说不大喜欢。自己也不懂这是为什么,这几天看侯麦,突然明白了。
大多数电影,要在有限的时间内讲尽可能完整、尽可能多的故事,所以它就会很赶,节奏很快。一开篇就忙着介绍人物,埋线,推进情节,据说连几秒钟出一个小高潮都有专门研究。看电影成了一种竞赛,一场考试,要留意的东西太多,看不懂就白看了,看懂了还要分好多层次,有时候看完要特意去看分析文章,才能理清脉络,搞懂情节——我不是说电影拍的不好,而是这种状态让人着急,不能好整以暇,觉得自己被放到一个很低的位置上,不知道,不理解。或者被视为弱智,揉开了掰细了讲,或者被视为天才,一眨眼,轻舟已过万重山——考试总是让人紧张。
侯麦的电影,一个人他走,走,走,走上半天,啥也没遇上。一个人他进了一个房间,拿拿书,翻翻外套,洗个澡。两个人出门溜达,一路上尽讲尽讲,路边野花开着,河水流着。两个人争执,一直把话说得透透的,不去留什么伏笔。镜头给的很足,不慌不忙,不赶时间。我常常想,电影里的镜头很珍贵吧,要留给疯狂、流泪、崩溃、甜蜜,它不给流过泪以后,累的睡着了的人的镜头,也不给崩溃过后,一个人变得空洞的镜头——不疯魔不成戏?但是通过镜头,一个人走过海边和山脊,风景是他眼中的风景,他也是风景里的人,这种相互融合,有一种洒脱的味道在里面。我自己是一个喜欢四处游走的人,看到这些简直跟自己走过一样,心旷神怡。
侯麦他从容,演员也用的从容,歇斯底里的情形非常少,你会觉得演员他可能平常就是这个样子待人,这个样子恋爱,这个样子思考的吧。这几部电影看过来,觉得侯麦他戏剧性一点儿也不少,转折一样让人惊奇,可全没有为戏剧而戏剧、为惊人而做惊人之举的行为,这种节奏真的是太棒了,你看不到把控的痕迹,微风过水,自然成纹。
喜欢他电影里的中年人胜过年轻人。年轻人烦恼很多,而中年人,尽管烦恼更多,可是多少已经跟生活对抗过,顺应也顺应的很好,自我也保有的更完整,就是更笃定的样子。所以活得更直接,也更纯粹些。中年人的对话,非常舒服,跟缎子一样。中年人的相处,更加不互相迁就,反而能真正地有朋友。中年人的皱纹,也无忧无虑自然舒心的样子。一生总得有一个阶段拥有从容吧,像河流从山地流到平原,开阔舒展,两岸风景画轴一样缓缓展开。
他的电影,适合人到中年,忙碌,负重,在难得的闲暇里,拾掇一下自己内心,过一个真正午后的时候,看。
5 ) 爱情给予的综合判断
没看懂。。侯麦的片子果然需要一些岁月的积淀才能看懂。或者需要体会一些真正的积淀出的孤独感吧。
我总是觉得看侯麦的电影就像是陷入到了一个异域世界当中,所有的色彩都变得鲜明而柔和,是那种淡淡的美感。主人公之间的聊天我也不是很懂,总觉得他们聊着聊着就有一种“观众与演员角色互换”的感觉,他们总是跳脱出来,非常理性地去分析自己的感受,而要去理解这种感受,我又必须非常努力地跳进他们的脑子,尝试去共情。平常的电影,分析留给观众,情感留给演员。而侯麦的电影,分析留给演员,情感留给观众。
可能需要很久很久才能适应吧,我不知道这是文化的原因还是他电影本身,感觉如果我真的是在角色里面去进行交谈的话,这场交谈本身也是劳费心神的,因为要时刻去站在另外一个人的角度分析。但是偶尔又会有很强的疏离感。比如爸爸在和Jennea说话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明显看出她在走神,没有在这场谈话的中心。就好像,两个人都是两个非常活跃的喷泉,在充分发射自己的想法,但是两者鲜有交集,总是自说自话,独自喷涌的感觉。这是不是就是侯麦想要表达的一种感觉呢?至少在现代的爱情中,我还是很经常地有这种感觉。不过个人经验难免有局限,我确实是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其实大家爱上的,不过是自己的想象和建构。Natasha说,“自由有时会演变成暴力”,最开始是很多种想象,但后来变成了一种刻意地加工,一种固定的观念,我想这也是谈话中一直在讨论先验和后验的原因,他们都没有明白。最开始的先验观点本来是不明确的,但是不断地思考、经验、猜测、怀疑使我们变得寸光、变得鼠目、变得只相信这一种解释——Natasha相信项链是Eve偷的,以及Jennea相信在枫丹白露小屋发生的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我们相信了这种解释,放弃了先验的可能性,仅相信知觉经验情绪所指引我们走向的一个极端。我们对于爱情,好像一直在进行一种综合判断:“综合判断是通过判断使主词原来没有的意义增加进去,使知识有所进展,所以又称“扩充的判断”。综合判断不具有普遍性与必然性,是经验论者所主张的通过经验综合而扩充知识的判断。”无论是不懂哲学的Natasha(情绪激动),还是懂哲学并且理性至极的Jennea(但还是有时候会出现爱与归属感的缺失),或者喜欢概括性思考的爸爸,都难以幸免。
爱情是“有偏见的”,正是因为这种局限,爱情也是孤独的,因为每个人的偏见是无法达成共识,无法交流的。Jeanna不懂爸爸对理性的追求,爸爸不懂Jeanna对归属感的需要,也没有人懂Natasha的爱情(主要是我没看懂)。但最后我想Natasha解开了一些偏见,Jennea也回归了原本的生活。
无论是谁,面对爱情,都被很容易锁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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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春天里的舒曼
侯麦在四季系列的第一部影片《春天的故事》中用了三个音乐。分别在开头和结尾用了贝多芬的F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第5号(春天);36分钟的时候用了罗伯特·舒曼的钢琴奏鸣曲黎明之歌(les chants de l'aube);91分钟的时候用了舒曼的《交响练习曲》(Etudes symphoniques)。
『春天』
其实,我一直怀疑这首配乐到底是否为《春天》。某病也为了帮我寻找这首曲子翻箱倒柜,依然没有定论。不过,既然片尾已经明确注出,因此再怀疑下去就有点轴了。
贝多芬的曲子素来以恢宏、鼓舞人心著称。这首协奏曲,以清新的钢琴独奏开端,柔和的小提琴随后与之相互应合,轻松欢快、沁人心脾。侯麦把它拿来置于片头与片尾可谓用心良苦。和片子中现实的春天一样,这首小提琴协奏曲很好的起到了“蒙蔽”观众的作用。当然,这一刻意而为的“蒙蔽”,其真正用意却是更加有力的去唤醒。果真年年的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人间就重新一片祥和美好么?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无论你季节如何轮转,人世间依然逃脱不了那些破事儿。大到战争、灾难,小到病痛、情爱,一切都不以季节的转换而产生实质性的变化。也许小到个人而言,它,这个叫做春天的东西,因为它温暖的气温,湿润的气候而带给了你若有若无的好情绪,是有可能的。但是,好情绪带来的怎样的结果,那又另当别论了。况且,它给每个人带来的并非都是好情绪。怀有春愁的人,大有其在。当然,这春愁也未必便带来坏结果。可,怎样又是好结果,怎样又是坏结果呢?也许于他是好,于她却又不好。于今日好,于明日却也未必好……如此这般纠结着,春天,即便作为实打实的跨越三个月度的时节,也只不过是个幻象而已。甚至说它是绝大多数人心中的意淫也丝毫不为过吧。
『黎明之歌、交响练习曲以及舒曼』
舒曼的《黎明之歌》却是满怀哀伤的。所以,片子进行到36分钟的时候,Natacha坚持要为Jeanne弹奏这首《黎明之歌》时明确的表述了自己对这首曲子的理解(其实就是侯麦自己的理解吧):虽说叫黎明之歌,但却是绝对属于夜晚的。因为它不明亮、不清澈,不带来黎明的希冀,而是缓慢、柔情万种,它让你清楚地反省。越是处在忧伤的情绪里,人们越容易看清自己,看清所处的环境不过依然是这个嘈杂的星球罢了。所有季节更替,所有晨昏变换,不过是太阳升落,远近造成的。无论你在哪里,在哪一刻,你都无法幸免其中发生的所有欢喜悲哀。
91分钟的《交响练习曲》依然是通过Natacha的弹奏十分自然的加入到影片之中。其介质更是Natacha儿时弹奏的磁带录音。这首曲子同样带着无法参透的浓郁的惆怅。但与黎明之歌的纯粹的忧伤相比,它更是多了一些对世俗的厌恶和唾弃。
如此的曲风,和舒曼一生的经历不无关系。20岁师从钢琴家维克学习钢琴,却因为手指受伤而失去成为钢琴演奏家的可能。在求学期间与钢琴家的女儿克拉拉产生了爱情,却受到了钢琴家的阻挠。虽然最终成为眷属,却也是百转千回,各种苦难,不一而足。这也造成了其作品总是以最冷静的忧伤去表现世事和人情的变幻莫测。就连回忆童年的《梦幻曲》都夹杂着淡淡的哀伤。“跟所有真正的浪漫主义者一样,舒曼无法把爱与死亡区分开来,他的悲剧命运在他们如日方中时就已注定”(诺曼·列布雷奇)。最终不到46岁的舒曼因为精神病在德国波恩附近的Endenich疗养院与世长辞。
舒曼是真正忠于自己内心作曲的音乐家。我们不能说莫扎特和贝多芬没有,但是与舒曼的执著纯粹相比,他们置于音乐中的情感就显得复杂很多。尤其是莫扎特,他的作品可以说曲曲都追求旋律顺畅优美,却带着更多的功利性。只不过,经过几百年的历练,其中的铅华已然洗尽,人们不再过多去考虑其背后的东西罢了。
侯麦用舒曼说了一个春天和人间的真相。
原文:
http://dean.blogbus.com/logs/16402800.html 7 ) Plato's Ring Of Gyges
一些电影只需要一个画面或者台词,就知道自己会喜欢。侯麦电影《春天的故事》就是这样。看到一张剧照,一个女孩很热切地给另一个说:“樱桃树一定盛开着,很美的,一起去。”还有她们在梨花下面的情景。春天就要来了,花就要开了,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冬天,春天的气息真让人期待和向往。于是看了电影,真的是我喜欢的那种电影,通过讲述一个故事谈论一些观点,探索人的内心世界。
让娜和娜塔莎在一个聚会上邂逅。让娜有两套公寓的钥匙,但她却没有地方睡觉,只好接受了同学的邀请参加聚会,但是那里却没有一个她想见的人。娜塔莎和男友也去了,可是他临时有事离开了。娜塔莎问她是不是在期待什么,比如她想见到谁,而那个人还没有来。让娜说他不期待任何事情任何人,她等着时间流逝,长夜过去,太阳升起。娜塔莎让让娜送她回巴黎,一起去她家,于是她们离开了那个并不想待着的地方。
让娜说她常常自省,或许多了点,不过那跟她教哲学关系不大。她说那样思考的时候就不想被人觉察。娜塔莎说她的想法更像被日梦,她不喜欢做普遍性的思索。她给让娜讲她父母的矛盾,说他父亲的梦想是做一个艺术批评家,他想要写一本书,但他不停地改主意,这样就一事无成。女人对他有影响。她母亲希望他是一个创造者一个艺术家,可他不是,他批评自己过于严苛,而赞赏别人不遗余力。后来他们分开了。他的女友伊芙像个吸血鬼,她窃取他的思想,为一本小杂志写东西。她写得很容易,不是那种个人化的写作,是新闻。
让娜觉得那样的话可以激励一下他,娜塔莎说根本不行,这立刻就消磨掉他的灵感。她说伊芙和她差不多大,对他太不合适了,只希望时间不要太久。他觉得自己是在恋爱,可其实是在愚弄自己。她认为伊芙根本不爱他,她喜欢他,他40岁,正当盛年,他给她的比从她那里得到的多得多,她什么都不能给她,给他的只有坏影响。
娜塔莎给她弹舒曼的《黎明之歌》,邀请她去他们一个房子,那里有个花园。她说:“樱桃树一定盛开着。很美的,一起去。”后来有一天她们在那里遇到了娜塔莎的父亲和伊芙,发生冲突之后伊芙愤然离去,然后娜塔莎的男友威廉也来了,他们两个也一起离开了。她父亲和让娜都认为这是娜塔莎策划的,因为她讨厌伊芙,想要让娜代替她和父亲交往,因此故意制造冲突让伊芙离开,而她自己也和威廉走掉了,给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之前她说让娜谈起男朋友的时候没有激情,让娜说那是因为她的激情比较内向。娜塔莎问她爱神之箭射临,她是否允许自己关上心扉?让娜说她跟大家一样,如果情况那样,她就已经坠入爱情。娜塔莎说她喜欢梦想,让娜说她不是。娜塔莎说她有点老于世故,但也很好,她父亲需要的是她这样女人,他需要的是性格平和的人,不需要那些狂热追逐生活的人。
让娜很厌恶男友的凌乱和邋遢,因此有时候甚至想把他的房子毁灭,炸掉它。她说有时候觉得自己像纵火犯,看上去心情平和,可是,有时候有些暴虐的念头让她害怕。她一把马提欧和他的地盘联系在一起,就觉得他是世界上最让她厌恶的人。她认为当你爱上一个人,你应该给他们一点私人空间。她爱他,想和他结婚,但是越来越让她困惑的是,结了婚却没有已经结婚的感觉。通常被称为“失序的生活”。她认为哲学是一种对自身的拓展,而并不会改变已有的东西。
娜塔莎的父亲说他认识的女人都有情绪问题,而让娜却没有,她太放松了。让娜说如果事情和她有关的话,她可以控制自己,而有些事情让她无法忍受。她说今天上午我她有一股无名的狂躁,直到这股狂躁出现之前,她一直在思考人们的自由,有时候自由会化成一种暴力,事情会变得更坏。她跟一个惯于邋遢杂乱的男人一起生活。在他旅行去了之后她不想住在他家,不是因为他不在她感到孤独,只是因为不能忍受他的那种凌乱秩序,反而他在时她还能忍受。
他说那是因为她爱他,如果你疯狂地爱上他,你会忘记自己的秩序感,而接受他的。让娜说她从来不疯狂地爱,她不疯狂,就像他说的,她没有情绪问题。他说对他来说,不幸的是,除掉疯狂没有别的爱情方式。他总是想找到她这样的女人,爱上他。她说其实他对她来说也不老,造成问题的是他是娜达莎的父亲,不过也好,这样就不会用隐秘地诱惑,很轻松。
让娜说其实除了年龄差异以外,他跟马提欧区别不大。他们共同具有的是那种诗意的方式,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生活方式。她说对他的想法来自娜塔莎,但她对马提欧是肯定的,即使他是一个科学家,他仍然在任何方面都更是诗人。这大概是她可以原谅他的邋遢的原因,即使有时候恨不得想扼死他。她说他有所不同,他的诗意,如果说是诗意的话,并不影响他的精确细密,有时甚至谨小慎微。
——我可以坐在你边上吗?
——行。
——我可以握住你的手?
——行。
那一会非常迷人,他握着他的手轻轻移动,好像握着很珍惜很美的东西似的。而她的手确实很美,超出预料,她的手比她的脸漂亮,就像她的思想她的爱让人在想象中的时候比和她相处要美妙一样。两只手像握手那样上下交叠,并不像是在抚摸,而是在探索在寻找一种相契的方式似的。很动人,甚至让我微微炫惑,比亲吻更迷人。或许因为我本来就对手和手的动作非常在意,觉得手很有感情,很喜欢干净的修长的手,以及它们表达的感情。
虽然很喜欢手,按理来说平时应该很留意别人的手,可是在现实中我几乎从来都不看别人的手,因为根本不想留意别人。我只想去握我喜欢的人的手。我喜欢在乐器上跳动的手指,让乐曲激起我的心跳,为了爱和美而澎湃的心跳才是美妙动听的,那时候才可以说拨动了心弦。我喜欢翻动书页的手,喜欢握笔写字的敲击键盘的手指,我可以想象它们传达出来的思想和感情。因此我从来都不会去看一个我并没有喜欢的人的手长得是什么样子,从来都没有萌生过那样的意识,但我却真的很在意一个人的手。
——我可以吻你?
——行。
那时候他才托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拉起她的手指,轻柔地亲吻,然后去吻她的唇。不过更像是她在亲吻他,而他在沉醉。可是那种时刻是短暂的,她很快就走开,似乎有点恼怒。在他第一个问题开始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在写《将来的事》的时候提到的年少时候看到的问题,喜欢被亲吻的时候征求意见还是突袭。那个电影中娜塔莉被陌生人强吻的时候我有一点愤怒,虽然对我来说更喜欢突袭,但必须是我喜欢的人。我愤怒的是让一个她跟本就不喜欢的人对她做那样的事情。这个电影中当他征求让娜的意见的时候,我并不反感,甚至觉得这样征求意见也挺好的,那样渐渐靠近的感觉真的很动人。
在她站起来走开之后,他让她留下来。她对他说不行,他要的已经得到,到此结束。她说:“我给你那三样,那已经很多。你可知道那三个愿望的故事?一对夫妻被应允满足三个愿望,丈夫想要一根腊肠,妻子很生气,希望腊肠挂到他的鼻子上。唯一剩下的愿望,只好用到希望腊肠掉下鼻子啦。你已经选好三个愿望。”
在她说着三个愿望的故事的时候,突然就像一个尘封的窗子被打开,光线一下子照进去似的,让我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情。当时在谈论有关愿望的事,有人说可以满足我三个愿望,帮我做三件事。可是后来完全不记得了,在这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起过这个事情。当然即使想起的话也不会当真的,因为承诺是用来被打破的。这和说话算不算数有没有诚信不是一回事。我从来都不把誓言之类的话当做一种承诺,在过后要求别人去履行。对我来说,那只是表达了当时的一种感情,或者说强调了当时那种感情的程度。当然很美好,可以相信别人说的是真的,但是却不用去要求履行,那样就很无趣。
让娜说不是因为他要的东西,而是他要的方法让她失去防备,她常常被惊讶蒙住。而他说他听从本能,以前一向有效。她生气的问他甚至在很严重的事情上也这样吗?如果他认真地爱上她,就会不会那样做,冒着毁掉一切的危险。他说他没有爱上她,但他会的。某种程度上说起来,他想爱上她。如果说他做得突然,那是因为不想被她的手法套住。规范它,软化它,从他们的关系内清除性的成分。因为他是她朋友的父亲,是一个禁忌,不应该有隐秘的诱惑,他不喜欢那样,那让他感到不舒服,觉得冷冰冰,觉得自己笨拙呆板。他喜欢渴求和被渴求,尤其是隐秘的渴求,即使是无望的爱。他从伊芙那里得到的疯狂占有的爱,曾经改变他关于爱的品味,看见她之后它又回来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她好像并不感兴趣的样子,说她在想上课的事情。他问她此情此景丝毫都引不起她的兴趣?她说正是这情景让她想到那个,她在努力回忆刚才回答“行”的时候,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说经过反思,虽然所用时间不长,她认为当时什么都没想。她解释说,不属于任何引导人们相互行为的那些东西:吸引,排斥,爱,恨。控制,屈服。她没有想他,也没有想马提欧,也没想她自己。他问那么她是在做机械的动作吗?
她说不准确,她在按照逻辑动作,根据数字的逻辑,数字3,事情一向归结到3。这是游戏,同时3是一个传统的数字,三角形,三段论,圣三位一体,黑格尔的辩证法,以及其它。所有这一切界定出一个封闭自足的世界,这个世界恒久而或许是通往神秘之钥,但她并没有感到她被外力所拉动,那仍然是自由意志,那是唯一城诚实的回应。她可以说不行,可她会感到这是欺骗。用她年轻时候常用的说法,那叫作“不公正”。
我不懂哲学老师说的3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似乎明白她说的界定出一个封闭的自足的世界,这个世界恒久而或许是通往神秘之钥。好多时候在我接触到某种哲学思想的时候,发现之前我并不知道那种理论的存在,但是却在实践着那种东西,似乎我可以使用其中的某些钥匙似的。她说在她说行的时候并没有感到被外力拉动,仍然是自由意志,是唯一诚实的回答,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在她内心是喜欢他的愿望,并且在期待着的。就像后来她对娜塔莎说即使她想撮合他们,她也一点都不生气,她觉得那很甜蜜。是呀,不然的话,她也不会答应娜塔莎一起去花园。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感到那一刻其实很美好。
后来当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住的时候,娜塔莎回来了,给她说那天丢下她很抱歉,让她不要生气。她父亲和让娜都认为那是她策划的,要撮合她和她父亲,赶走伊芙。她说她想信任她。她很激烈地否认是她策划,说一切都是巧合,很自然地发生:你说你是我朋友,你却拿我当敌人看。你甚至不想知道我的真正理由,而这理由跟那个毫无关系。我有我的问题,你也一样有。我甚至想都没想过你和我父亲的事,我不谈这些,可事实存在。威廉来,只为我们自己的事,跟什么复杂的策划毫无关系。我们有很多问题,他和我。你觉得生活对我很容易?我父亲已经够妄想,我不需要再来一个你。我说的就是我想的,或许我不该说出来,因为没人相信我。爸爸不相信我,我肯定你也不相信我。你肯定真的认为是我藏的项链。
项链是她家传的首饰,他父亲打算在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但它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她怀疑她父亲被它送给了伊芙,或者被伊芙偷走藏起来了,而她父亲却认为是她藏了起来嫁祸伊芙。其实娜塔莎也怀疑是她藏起来了,因为她非常厌恶伊芙,想让她离开她父亲。在她发现无法被人信任的时候,她说:如果那是你的看法,你随便吧。如果我做错事,那是我无心的,我错把希望当做现实。你肯定觉得我很聪明,可我完全是天真的。
她一边绝望地说她没有想做任何事,他们全都往歪处想,一边忍不住流泪,然后跑到自己房间。那时候我想到那些我被误解的情形,那些无法解释的巧合指向我在说谎的事情。那些别人说过却因为记性不好遗忘了,或者因为说话太随便而不觉得自己说过后来不再承认的,反而认为我在捏造的事情。这时候,我觉得这个电影的主角从让娜转移到了娜塔莎,同时重点也从让娜在思考的和别人的关系和空间问题转移到了娜塔莎说的信任,当然这两个问题本来就是连接的。当然这里的信任并不是现实生活中人们所说的诚信,更是因为观念和不同的心灵造成的那种无法理解,不愿意理解的东西。就像人们总是强调沟通的重要性,可事实上关键不是在于沟通,而是观念不同,即使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也还是不接受不认同,所以沟通无用。但是这些在现实生活中是被人无法理解的,也认为无关紧要。
在娜塔莎激愤又伤心地跑掉之后,让那继续收拾东西,当她从柜子最上面一层取她的裤子的时候,把一个鞋盒碰掉了。就在她把鞋子拿起来向盒子里放的时候,鞋子里掉出来一条项链。她去找娜塔莎,给她看项链。看到项链找到了娜塔莎激动极了,开心地擦去了泪水。这时候让娜却开始怀疑是伊芙把项链藏起来故意惹娜塔莎不开心,娜塔莎却说不是伊芙藏起来,不是爸爸,谁也不是。
——或许谁都没干。
——那是谁?
——没人。
——它可不会自己上那儿去。
——它会的。那是神秘之钥,这很简单:爸爸最初的说法,项链是他挂裤子的时候掉下来的,所以他看过地上的鞋子,但没看过上头的盒子,你明白?
——你认为他挂裤子的时候项链掉进鞋子,他把鞋子放到盒子里,然后才发觉项链丢了?
——是的。这些是旧鞋子,他很少穿的。一定是这样。太好了。跟你想的正相反,我不喜欢指控别人,我很高兴项链回来。真是漂亮,你不觉得?
她兴奋地戴上项链,给让娜看的时候,发现她在哭。她说她为之前的事感到难过。她说有时候想象力欺骗她,而她会完全迷失。不知道是翻译的用词不准确,还是她本来说的就是“想象力”,不管怎样,不应该说是想象力,而是一种推理或者猜想而已。她说无论如何,她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并不全是浪费。她一直觉得她是局外人,是不速之客。现在她觉得她的毛手毛脚至少起了点作用,至少她做过一些有用的事。
娜塔莎问让娜认为他们会相信她吗?让娜说她不知道,但她肯定她父亲会相信的。娜塔莎说如果他们还在一起,她怀疑这个。然后她兴奋地,情不自禁地感叹:“生活真美丽!”那一刻,她是那么天真烂漫,那么快乐。就像之前她说她喜欢梦想,别人觉得她聪明,可她完全是天真的。她说的就是她想的,或许她不该说出来,因为没人相信,她错把希望当做现实。可是事实却在说话,说她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们应该相信她。可是对不看事实只凭主观臆测的人来说,事实也是很无力的,有一些看过电影的人就坚持娜塔莎是有心计的,并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这时候自由和想象力被歪曲,就会像让娜说的那样,变成一种暴力。
我不由得想起《胡桃夹子》里面的女孩玛丽的梦,玛丽历险之后回到家的时候,就从梦中醒了过来,对她来说那场历险是真的,但家人看到的只是她昏睡不醒。其实真假又有什么不同,只要是美的就好。让我说给你听吧,我在做一个美丽的梦,只要你愿意听,只有你相信,那它才是真的。你想听,那本身就是理解,是默契,是难得的知遇之感。
有时候看书看电影会觉得一个人和我很像,但我并不对号入座,就是说不认为那个人和我境遇一样,而是我们的某个想法,心性在某些方面是一样的。我不去代入,也不找归宿感和认同感,那是非常无聊的事情。但是如果在看书看电影的时候偶尔遇到和自己类似的人,类似的心灵的时候,那种共鸣的感觉,让我觉得不孤独。
而这个电影中的人原本都是孤独的,在最后互相信任和理解之后,才让娜塔莎发出生活真美好的感叹。电影最后又出现了一开始让娜房间墙上马蒂斯的画《小鹦鹉与美人鱼》。马蒂斯说:“我曾用彩色纸做了一只小鹦鹉,就这样,我也变成了一只小鹦鹉,我在作品中找到了自己。”我想,把让娜的理性和娜塔莎的梦幻结合起来,再加上她们两个共有的真诚和爱,在与人交往和相处的时候,就不会感到困惑了吧。或许侯麦本来就是用这两个人来诠释一个人的矛盾和双重性格的吧。让娜曾经说如果有人戴着隐身的戒指跟着她一整天,就会看到一个大孩子,或许她在说其实她的内心也像娜塔莎一样的天真烂漫吧。
故事之初,让娜说到Plato's Ring Of Gyges,有隐身的愿望。我觉得一个人的自我意识既彰显了自我,又让自我隐身,因为他们不再害怕和在乎大众的目光,就如同隐身一样有了自由意志和行为。我也曾希望能够隐身,不要让别人干涉我的行为,从容地去做喜欢的事情,后来发现在成长的过程中,渐渐地没有了隐身的强烈愿望,以至于后来忘记了这回事,因为我不再需要外力,我已经获得了自由。
法国郊外的春天花园,真是美得让人流连沉醉。这是四季中最云淡风轻的一部,一切充满了不确定性,也充满了可塑性,让人回味无穷。在春天乍暖还寒的天气里,感情的触碰、试探、亲近、疏远,就像园子里开花的苹果树,枝头吹过的微风,那样自然而细微,春去了无痕。
候麦的镜头所对准的永远都是那一群法国知识分子,常看到两三个人就像为了填补配乐的缺失不停说话,却很少有“交流”,更多的是一种自我展示。在他们看似闲散惬意的生活,反而上演着难以平息的冲突和波澜,于是,在这些如诗画般美丽的景致中所展开的话题沉重且悲观,揭示着生活的终极无奈。
全片充斥着对白,像那个院子或是找不到的项链,侯麦似乎已经顾不上打理电影里的难以寻觅的视听语言了,仅仅专注于讲一个故事。因此我想借电影的话评价电影:“人们不想打破侯麦的秩序,太费神在其电影的思想上,试图引导自己思考思考本身。”电影井然有序,而我的注意力却混乱不堪;我不断的分神去识别房间里的画册,有戈雅、塞尚、毕加索……我甚至对那只小熊维尼的杯子、还有那扇巨大的拦在路中间的凯旋门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电影到底是什么意义,于我已经不重要了、也没必要说了;我只不过是拿着票闯进了这场放映,电影结束我就离开,期待另一部独属于我的“春天的故事”发生。
侯麦的故事尺度之小,同比其他故事时会觉得几乎无情节,但用敏感的视角去看又觉得充满张力,戏剧性十足。主人公们保持观察自己对外部世界的真实反应,理解自我,行动并反省行动的意义,为之欢欣、低落 。这些过程散落在日常里,显得矫情又有趣。
春暖花开之时,最适合看侯麦。影片围绕着一场反常而并不复杂的四角关系展开,由谈天闲聊推动情节,以“项链”式的巧合澄清误解,对话中漫溢着微妙暗示与暧昧情感。内敛克制的哲学老师与浪漫狂想的少女,平素感性的人,其实潜藏着理智的一面,看似理性的人,终归亦有受制于情欲之时。侯麦作品中的色彩调配、室内设计与服饰穿搭美得令人叹服。影片里法式中产知识分子的生活世界太使人艳羡了:随处可见书的影子,伴着舒曼的音乐,看看马蒂斯与霍克尼的画作,读读康德、柏拉图和胡塞尔,细细品尝新鲜的番茄,在花草芳菲的庭院中漫步,吮吸春天的味道。PS:对先验/超验/分析与综合判断的餐桌探讨与人物个性隐隐契合,还有对“凡事皆三”的感叹。(8.5/10)
谈话内容比剧情本身精彩,平淡但不让人觉得无聊,舒曼,柏拉图,康德,胡赛尔,现象学,先验论,属于法国的知识分子传统,这是我爱这个国家的原因。数学不好可以拿出来说,但哲学不可以,哲学不好让人觉得没有思考问题的能力。哲学不是改变你的想法,而是拓展它。尊重艺术与思想,让人羡慕极了。
这个粉白的小女孩,像一条透明线绳一样串起珍珠项链。不论是交谈、争吵还是沉默,我只喜欢有她参与的部分,不理性的,不思辨的,不成熟的,不复杂的,她就是春天本身。
本片讲述了人均两三套房的法国年轻人,房子轮着住,不痛不痒的小资生活。
木心说,越是现象复杂的事物本质越简单。侯麦深以为然,所以他的电影永远是两性之间的组合、拆分和搭配。从康德主义者的眼界看来,人总是期待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事物。两个被这种先验判断所困扰的女孩在绿意盎然的《春季》相遇,一见倾心的二者既是同病相怜却也互为镜像和因果。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明显不能帮助从事哲学教育的女主角作出清醒而深刻的自我剖析与自我批判,因此影片需要不断的对话和思辨。当她与女性相处时,她是作为理性(父亲/男友/老师)存在;当她与男性相处时,她是作为感性(女儿/女友/学生)存在。影片在这种视角不断流转切换的驱动下走到两性辩论的高潮阶段,然而二者都想赢得对方的认同,即永远深陷先验主义的怪圈之中。可见西方哲学探讨的核心总是主客关系的对立统一,难怪木心要说中国文化精神的最高境界是欲辩已忘言。
喜欢侯麦的电影,不如说是喜欢着一种生活方式。人是自由的,流动的,无序的,随意的。人具有基本的知识情操,可以自由而深入的思考、了解自己的内心、了解自己的由来,对所在的世界感到疑惑而进行寻找、发现、探寻。人是独立的,是自我的,是自我意识的客观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现实里找到这样一种生活很难了,生活过于秩序性,人不再关注问询自己,工作时工作,闲暇时也工作或者靠快捷娱乐来缓释工作的疲惫心情。不再关心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去那里,为什么会爱上谁。秩序是如此的理性化,人成了秩序本身。
正如片名一般,全片简单朴素却蕴藏各种各样的生机与未知,三个女孩都与片中的父亲有着或清晰明了或不可言说的联系,你来我往的对话之中几人间的矛盾和冲突也在被花草围绕着的乡间别墅中明晰起来,配乐和摄影等电影元素都无太多炫技之嫌却仍让人看后感慨于侯麦对简单纯真生活片段超凡的驾驭和解读能力。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有钱。一个教Philo的老师在巴黎有两套公寓。
花已开,料峭春寒,坐于室内火炉旁,他和她升腾起一种情感。尺寸很难把握,但侯麦不愧是大师,感觉电影比小说更具视觉美,更有质感。那个春天的花园真是美翻天。好想自己在那里待着,聊聊天,看看书,喝喝茶,晒太阳,闻花香。音乐里有暗潮涌动,虽然结尾那枯萎的花象征了隐秘的感情。短而美。四星半。
春天,春天应该有人告白,有沙发上偶来的倦意,有一次郊游,有友人的离别,有无用的思考。可惜呀,少年只记愁滋味,往时不知春天好。回想已觉浪费了太多,这时就好希望有人开口和我说一句:“其实呀,浪费也是好事一桩。”然后我就能心安理得继续愉快地浪费下去,一直这样惬意下去。
首尾呼应的鲜花,却是怒放到凋零再到更换而来,恰比项链的失而复得,绕了一圈回归原点,可这弯弯绕绕里,尽是侯麦的心机和转折,于是,原点业已不只是原点。
特别有魅力的电影,滋味隽永、耐品味。美妙的音乐和配色好像是侯麦标配,不用说了。故事有春天咋临时的暧昧和混沌不明,比如主人公们在人际界限上的试探、探险和防卫。片尾重现的项链恰似迷失而复得的“自己”,但我已不是我,因为毕竟一个新的春天来了。
娜塔莎是水,任性无常柔软,一根失而复得的项链就能使其破涕为笑;让娜是土,理智成熟知性,哲学老师的洞察力和绝不妥协的原则;娜塔莎父亲是风,儒雅睿智风度翩翩,在不同年龄的女人面前都能魅力满满;父亲情人是火,热情冲动火爆,有一种随时剑拔弩张的攻击性。春天在哪里?春天在侯麦的人间喜剧中。
非常厉害的场面调度,大大超越对侯麦的想象:虽然每个人都很话痨,但却并不让人厌烦,其中充满了令人惊奇的视觉引导。男主角的视线始终在犹疑/游移,几乎从来不去直视,这从根本上揭示了他的内心,而三个女性显然都比他直率太多,也可爱太多。四季故事的一大主题是偶然和宿命,但却比伍迪·艾伦和科恩兄弟有趣得多也乐观得多,以至于让人无法停止傻笑。没错,让人想要继续生活下去的傻笑…
侯麦总能给我情感和道德上舒服的中间值,逻辑自洽、故事简单却讲得异常丰富、完全不必害怕冗长,简短又清晰;巴黎公寓房子的挑高真的有电影里这么高吗?“自由总会退化为暴虐”;“我不会刻意给学生推荐作家,我追求先验性”;侯麦在电影中具像化了依赖直觉和信任先验性的女性的生活与交谈,他质疑信任直觉的人常因为先验性对天真和单纯的怀疑——让娜被娜塔莎丢在枫丹白露的小屋里,与她父亲独处,她在本该尴尬的氛围里因为“证实”了自己的直觉而十分自在,镜头对着娜塔莎的父亲,暗示那条丢失的项链就由这个男人戴着,他因为情况复杂而对情人撒谎,变相坐实了让娜的阴谋论。结尾鞋盒里的项链把娜塔莎从让娜的阴谋论中解救,侯麦借由娜塔莎之口说,你不能凭借想象生活、与人交谈,你要真正地信任他人。
两个女孩在party上偶遇,这份偶遇是带点奇迹的,再到邀请去家里住,深夜弹钢琴,对谈如流,这样的开篇是流动的诗,是梦一样的。